燕策怔了一怔，继而爽朗地笑了起来，拍着手道：“也好，正巧我也有些饿了。我知道城南的赤灵街有一家新开的酒楼，他家的掌勺师傅手艺颇好，远近驰名，从烧鸭到爆炒涮溜无所不精，尤其出名的是‘水晶肘子’‘无骨鲽鱼’堪称双绝，百吃不厌。要不，带你一块去尝尝鲜？”

薛蜜落落大方地拱了拱手，顺势用袖子揩掉了嘴角流下的口水，“悉听尊便！”

燕策眼力好，自然瞥见了她这个看起来不太雅观的动作，却是笑而不语。

马车停在悦来酒楼的门口时，天空已经布满阴霾。

厚厚沉沉的云层，将苍穹涂抹得像一口不见盖的大铁锅，压在头顶，令人有一种喘不过气的感觉。

燕策领着薛蜜径直上了二楼的雅间，落座之后不久，堂倌就端来一个大托盘。

托盘上搁着一只银制的暖锅，下面坐着个十分小巧的黄铜炉子，膛内炭火烧得正旺。

暖锅里面翻滚着各式的丸子、肉片和一些时令蔬菜，碟子里盛着切得薄如白纸的鲽鱼片。

另有两个空碗并两副银箸，和一盆白米饭。

薛蜜闻着暖锅里香气飘飘，情不自禁地舔了舔舌头，食欲大振。

薛蜜趴在桌子上，清灵的双眼因着潮红变得妩媚动人，只是盯着一出出了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身后高大的影子悄然无声地接近着，薛蜜丝毫没有察觉，直到那人站定在她身后，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啊！”薛蜜吓得浑身一抽，立马回身。

借着灯笼下那点薄光，黑暗勾勒着冷峻的面容。

燕策歪着头盯着她，像个炸了毛的小猫儿一样，可爱极了。

那点酒意被燕策吓得瞬间消散，薛蜜瞪着他：“你要干什么！？走路都没声！你属猫啊！”

哎呦这小心脏还在扑通扑通跳的不停。薛蜜捂着自己脆弱的小心脏，要不是打不过燕策，她真想给他一拳。

“你酒量这么差。”

“我以前又没喝过酒，本来是果酒的，没换上去。”薛蜜抹了抹红彤彤的鼻子，一屁股坐回原位。

其实她也不太想看见燕策，看见他就容易想起燕策抱她而且差点点吻了她的场景。

毕竟是裴灵之喜欢的人，她就该离别人的心上人远一点，省的瓜田李下。

要不还是走算了？

薛蜜偷偷看了一眼燕策，轻咳两声：“那个，我酒醒了，我先回去了，等会他们要担心了。”

说罢便提起小裙子想开溜，然而最坏就是燕策直接长手一拦，将她堵住。

薛蜜往左他就拦到左边，往右就拦在右边，这场面让薛蜜不禁想起了两次初次见面的样子，气的薛蜜想直接从他胳肢窝下面钻过去，却又被他拦腰逼着往后退，直到背靠到桌子上。

燕策双手放在桌上，将她紧紧圈在自己的怀里，弯腰看着她。

薛蜜看着他漆黑一片的双瞳，什么也看不出来。

要命的就是那个小心脏又开始没完没了地跳起来。

一言不发的，燕策突然眯起了眸子，眼神往下垂，看着她那两片嫣然的红晕，缓缓逼近。

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抽去了所有反应，她下意识地闭上眼睛等待着那一刻的发生。

“你是真的喜欢她吧？”

舞影绝伦，箜篌引魂，潇潇洒洒杨柳枝。

看得入了迷，似乎舞台上的人不再是那些舞女。

她们为众生而舞，不会只为一人。

低问之声拉回了他的心思。

人应当专心，为人好为物也好。

他不答，只是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同白衣女子谈笑风生的男人，迫切的目光让他的肤色变得比以往红润，完全不像个不久于人世的病秧子。

有人成了他的救赎，便不再需要他的努力了。

这种情感可耻吗？

古往今来并不少见，有些人也许并无真情实感，只是为了附和那些上层贵族。

高楼大院，哪几位大人没养个娈童呢？

真情实感变成了附庸风雅，再到伤风败俗，于是哪怕是真的有那么一份感情，也会被有色的眼光看待。

不可耻，只是不允许。

何时有了不该有的心思？

其实他也不知道，俗人颇多，他身为医者看得惯了，偶然有个清风朗月的人出现了，谈吐风雅，颇为投缘。

众生芸芸，总有一个人让你觉得特殊。

清楚的知道自己掉了进去，可他不敢说，只能默默陪在他身边，以一个合适合理的身份。

人人都瞧着他已至婚配之年，常年孤身一人，要看病顾人，家里也没得人搭理，应该寻个姑娘照顾他。

他生的玉树临风，品情甚佳，姑娘都是一个一个往上扑，就连那人也时常开玩笑要给他寻一门亲事了。

他也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老是呆在他身边，难免会有闲言碎语，到时候只怕是朋友都没得做，可是他也不愿意耽误人家姑娘。

那些姑娘都很好，规规矩矩的，受过良好的教育，贤惠能干吃的苦，将来绝对是不错的贤内助。

但真的见了面时，他总是心不在焉。

不喜欢，便不要娶，不要给人家希望，又没办法付出应该有的情意。

薛蜜极好，娇滴滴的小女娃，爱笑又十分依赖他，委委屈屈喊一句“二公子”，总能叫人心都化了。

他的生命因此多了许多的色彩，他开始学着如何照顾一个孩子，搭配衣服，上心饮食，学着给她换不同花样的发髻，配上小巧的首饰，惦记着她爱吃什么甜食点心，瓜果蔬菜，苦咸辣淡。

开始照顾她的感受，担心她的安危，怕她听那雷声睡不着，身在异处心还在记挂着她。

开始关注她的一举一动，她不愿意别人将他说成是她的“爹爹”，他也不愿意突然老了那么多。

开始珍惜自己的命，怕不够时间陪着她。

于是一分一秒也变得格外珍贵，因为她长得太快。

他总觉得她还小，其实她一点都不小，他捡了她回来时便不是个小孩子，只是太久没得到合理的照顾，看起来小了些。

如此柔软，像一团棉花，沾着诱人的甜味。

燕策终于意识到这薛姑娘已经开始慢慢长大了，没有停留在原地踏步。

可是尽管如此，他真的算是喜欢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