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说说笑笑,七转八折,自一条山道缓步而上。条石铺成的石阶,似天梯般向上延伸,蜿蜒曲折,幽静深邃。
几只鸟儿在头顶上的枝头叽叽喳喳,宛如年青男女对唱情歌一般,一唱一和,给这静谧的山道平添了几分热闹和快乐。
叶枫不由有些心猿意马,前后瞟了几眼,除了他们,山道一个人也无,忍不往壮起胆子,伸出右手,握住了余冰影柔若无骨的小手。
她的手光滑细腻,握在心里,便如握了块温玉,叶枫如痴似醉,心里一荡,感到了生平从未经历过的欢喜,若非余冰影在场,恐怕早笑了出声,纵声长啸,大叫大喊:“生生世世,不离不弃。”
余冰影忽然粉脸一沉,手腕一翻,啪的一声,击在他的手背上,厉声喝道:“你好大的胆子,不怕别人向我爹爹告发你?”眼眸一转,咦了一声,面露喜色,欢声叫道:“爹爹,你怎么会在这里?”
叶枫做贼心虚,一听得余观涛来了,情不自禁面色大变,温润的小手,此时仿佛也成了带刺的玫瑰,五指一松,忙不迭放开。
赶紧跃出数尺,和余冰影保持一定距离。低头垂手立在道上,大气也不敢出一口。余冰影笑道:“你怎么变老实了?”
叶枫默然不语,心中七上八下,忐忑不安:“完了,完了,轻者面壁思过半个月,重者逐出师门,师父,你大白天不坐在朝宗院喝茶,跑到这里做甚?”
余冰影见他狼狈的样子,不由格得格一笑,道:“嘿嘿,华山派的大师兄,原来是只怕死的大老鼠。”叶枫头也不敢抬,心道:“你还笑得出来?”
瞬时间思潮起伏,推测余观涛会如何处置他,额头汗珠慢慢渗了出来。余冰影走了过来,与他并肩而立,握住他的右手,十指相扣,嗔道:“你呀,也不动动脑子想一想,我爹爹雄才大略,永远有忙不完的事,哪有闲心到这里来?”
她顿了一顿,笑道:“你是做贼心虚,当然提心吊胆,哈哈。”叶枫叫道:“你说我是贼?”余冰影噘着小嘴,柔声道:“你没经过我同意,就擅自拉我的手,难道不是小偷强盗么?我会冤枉你不成?”
山道尽头是个石亭子。亭子前面,立着一块厚重古朴的石牌,上面刻着三个端庄肃穆的篆字:“试剑亭”。亭子后面,一道瀑布也似玉龙般从上而下冲了下来,一头扎入一个小水潭之中,溅起无数小水珠。
两人在亭内石凳坐了下来。余冰影凝视着叶枫的脸,幽幽道:“你……你……是为了省些银子,路上舍不得吃喝,以致瘦成这个样子,你这样子,我……我……好难受。”说到这里,眼眶不觉红了。
叶枫捧着她的双手,低声道:“这些天,我日日夜夜盼望着见到你,就盼望着早点回到华山,相思催人老,瘦点又算得了什么?”
余冰影道:“你是想省点银子,为我们以后……以后……”忽然双颊飞红,说不下去了。叶枫微笑道:“以后怎样?”余冰影一戳他的额头,白了他一眼,道:“你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明知过问,我不说,我不说。”
叶枫挠了挠头,微笑道:“万一师父答应了我们的事,聘礼,酒席哪个地方不花钱?我虽然没有能力让你过上体面风光的日子,至少也不能让你太寒酸。我还年轻,吃点苦又算得了什么?”
他没有别的经济收入,唯有靠自己勒紧裤带,省吃俭用。说着说着,笑嘻嘻的似变戏法般的,变出几锭碎银子,摊在石桌上,道:“我又攒了八两银子,几桌酒席的钱又有着落了。”
叶枫更没有什么远大的目标,只是想和心爱的人终老一生,别无所求。余冰影双颊晕红,目光中含情脉脉,低声道:“你真的愿意一生陪我?”叶枫伸手在脖子上一斩,道:“若有虚言,教我身首分离,不得好死。”
余冰影脸上却毫无欢愉之意,轻轻叹了口气,两滴晶莹的泪珠从长长的睫毛上滴落下来,落在叶枫的手背上,犹如秋天草尖上的露珠,冰冷冷的。
叶枫不由莫名其妙一阵心痛,有些惊惶,问道:“你不高兴么?我说错了么?”余冰影满脸哀愁,低声说道:“两情相悦又如何?我们还不得看我爹爹的脸色?”
叶枫闭上了嘴巴,心里似被无数根针扎刺着,痛得几乎无法喘息。他一直不想面对这个问题,但偏偏又无法逃避。可以说叶枫目前所做的一切,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如何巴结讨好余观涛,让他开心,欢悦。
总希望某一天能够小小的感动了余观涛,让余观涛心情大好,突发善心、网开一面,成全了他们这一对苦命鸳鸯。十几年苦恋,放在谁的身上,都是极其艰难的煎熬。
然而余观涛哪怕心情再好,嘴巴却始终咬得紧紧的,决不会因为一时高兴,忽然头脑一热,以致说出不该说的话,让他们根本就看不到任何希望,看不到希望才是感到最绝望的。
余观涛是根本不赞同他们的事,或者另有所图?既然不赞同,为什么又不让他们彻底死心,反倒任由他们继续交往下去?他究竟唱的是那一出?这种暧味得就像在两个鸡蛋上跳舞的游戏,究竟谁才是最终的得益者?
余冰影咬着嘴唇,向叶枫脸上凝视了一会,苦笑道:“现在我是想开了,他答应也罢,不答应也罢,反正我除了你,谁也不嫁。他有一天终究会老的,等他百年之后,到那时……那时谁也管不了我了。”
叶枫喉头一酸,心想:“影儿待我真好,我更不能辜负了她。”只觉得一股热血涌上了头顶,只想吻她一下,但随即又想:“她这等待我,我岂可乘人之危?”
忙镇定心神,道:“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会陪着你的身边。”两人四目相投,怔怔凝视,也不说话,已经心灵相通,便是千言万语,也尽在不言中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余冰影拉了拉他的衣袖,懒洋洋道:“这段时间,我又新学了一首词,据传是汉代大才女卓文君所作,我看多半是后人的伪作。因为她那个时代,还没有百无聊赖一词,而且当时中原也没有转世一说,不过我觉得蛮适合我心境的,谁写的并不重要,你想不想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