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拍小腹,道:“我有话对你说,我装了一肚皮的话。”杨洁怒道:“你又有什么损人利已的好主意?”
一个满眼都是利益的人,能有什么高招?无非是金钱,名利,欲望。余观涛道:“我们也不绕弯子,开门见山就是。你能不能替我劝劝影儿?此事成了,我什么都依你。”
倘若这件事不处理好,洗剑山庄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过华山派目前的实力,还无法和洗剑山庄抗衡。
杨洁冷笑道:“真的什么都依我?又想骗我?”余观涛脸色一红,道:“我什么时候骗过了你?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杨洁道:“我看看你有没有诚心,你学几声狗叫,让我听听。”
余观涛毫不犹豫,道:“好办!”不仅模仿汪汪的狗叫声,又四肢着地,学着狗的动作走了一圈。杨洁看着他,眼中充满了鄙夷和嘲笑,冷笑道:“想不到堂堂华山派掌门人,居然下贱到这种地步。”余观涛不以为忤,道:“大丈夫能屈能伸。”
杨洁冷笑道:“自欺欺人。”余观涛道:“你怎么说都行,能达到目的就行。”杨洁道:“我劝影儿可以,你至少让我相信,影儿到底能获得什么好处,总不能让她吃亏。”和讲利益的人谈交易,就得比他更精明。
余观涛笑道:“未来洗剑山庄,庄主夫人的位子,这个好处难道不大吗?”杨洁道:“好像有点大。你有什么好处?我不相信你只替影儿打算,你不捞半分好处,这好像不是你的风格。”
余观涛道:“华山派搭上洗剑山庄的顺风船,可以借助洗剑山庄的势力,迅速在江南中原站稳脚跟。”这就是他筹划了半年的计划,只要按照他的意愿进行,不用多久,华山派的实力将再上一个台阶。
他说得眉飞色舞,好像稳赚不赔,十拿九稳的事。杨洁冷笑道:“看来好处蛮大的。”余观涛叹了口气,道:“我忍辱负重,还不是为了华山派,为了你们母女俩,过得更幸福?”
杨洁哼了一声,道:“你唯独没有为自己着想过。”余观涛道:“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杨洁拊掌大笑,道:“原来我一直误会你了,其实你是个道德高尚,无私奉献的人。”
余观涛笑道:“做好事不留名,我比较低调而已。”杨洁冷笑道:“只怕你竹篮打水一场空,自己一无所获不说,反赔上了整个华山派。”余观涛一怔,怒道:“你胡说什么?”
杨洁道:“你利禄熏心,蒙蔽了头脑。你算盘打得好,难道别人就不会动心思?”余观涛诧异道:“他洗剑山庄财大气粗,又图我们什么?”
杨洁冷哼一声,道:“图的就是整个华山派。你膝下无子,女婿和儿子有什么区别?你将影儿嫁给苏岩,华山派岂非最好的嫁妆?”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世上哪有傻的人?你一门心思想挖别人的墙角,别人还不是削尖脑袋,想揭你的瓦片?
余观涛一怔,半晌说不出话来。良久才挤出一句话:“有我在,谁也别想打华山派的主意。”杨洁道:“我说句话,你别介意。”余观涛冷冷道:“你尽管说便是。”
杨洁道:“你能长命百岁?你能不生不灭?只怕你脚一伸直,人一断气,人家就教华山派变了颜色。”余观涛怒道:“他敢!”
杨洁冷笑道:“怎么不敢?他是你的女婿,接手华山派理所当然。那个时候,洗剑山庄必定派出大批人手,控制住局面,谁敢说个不字?”余观涛身子一颤,脸色苍白,退了步。
杨洁叹了口气道:“汉家青史上,计拙是和亲,兴衰寄明主,安危托妇人。表面上你占了大大的便宜,人家才是计高一筹,放长线钓大鱼。一旦影儿嫁入洗剑山庄,你这个掌门人,就成了洗剑山庄的大管家,替别人打理好华山派,只等别人来接收。”
余观涛愣了一会,默然道:“你危言耸听,无中生有。”口气却变得软弱无力。杨洁道:“苏岩残忍凶狠,风流好色,把影儿托付给他,无异将她置身狼窝虎穴,他家世再好,但我们放心吗?做父母的,哪个不希望自己儿女找的人,是可靠安全的?”
不知什么时候,天色已经黑了下来。月亮还未上来,山顶上阴凉而黑暗。余观涛不由机伶伶打了几个寒噤。忽然有一只温暖的手,握住了他的手,登时踏实了许多。
杨洁的声音同样也充满了温暖:“凭自己一步一个脚印,创下的事业,才是最踏实的,世上哪有捷径可走?你想占别人的便宜,别人还不是想挖你的心头肉?鸡蛋无缝,蚊子自然钻不进来。自己不乱,别人那有得手的机会?”
她支着下巴,脸上忍不住露出笑容,轻声道:“苏岩是你写信邀来的吧?这就是你筹划半年的绝妙计划?人家抓住了你想急于将华山派发展的心态,画一个结盟的大饼,就让你乐不可支,双手奉上华山派。”
欲速而不达,没有任何事可以一路狂飙,跑得越快,跌得机会越大,一口岂能吃成大胖子?杨洁叹道:“目前我们要做的,并不是把华山派做得多大,而是把他做强。我们在西南西北做好,足以笑傲江湖,何必去贪大求全呢?”
余观涛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他一直以为他在算计别人,听杨洁一番分析,忽然发现自己并没有多么的高明,反倒他落入别人的圈套,别人略施小计,就让他忘乎所以。
他心中惭愧,拾起一块石头,啵的一声,捏得粉碎。杨洁道:“我们不是寻常百姓,一步错了,一辈子也翻不了身,甚至横尸街头,所以我们不能做错事,更不能选错人。”
余观涛似乎有些明白了,冷笑道:“说来说去,好像你在替枫儿做说客?”杨洁反问道:“枫儿不好吗?虽然他出身卑微,至少对你忠心耿耿,对影儿情深意重。至少你不用担心,华山派会改旗换帜。”
月亮慢慢爬了上来,照在杨洁的身上,仿佛披着层祥和的光芒。她叹了口气,道:“归根到底,你不喜欢枫儿,是因为他没有可以帮得上你忙的背景。你也不想一下,当初你还不是一穷二白,身无分文,我嫌弃了你没有?”
余观涛只觉得一张脸在发烫,一直红到脖子深处。杨洁又道:“穷人孩子会当家。枫儿比不上你精明干练,但守住华山派,绝没有问题。况且他和影儿两情相悦,将影儿嫁给他,不是最好的选择吗?我们身边就有好的选择,到外面挑三拣四,岂非舍本求末?”
她又补充道:“你事业做大了,心却浮躁了,有些忘本,瞧不起人了。”余观涛勉强露出笑容,低声道:“原来你一直在看着我?”杨洁笑道:“我是你的妻子,不看你,看谁?”
余观涛目光闪动,终于下定了决心,道:“看来枫儿是我们最好的选择?”杨洁道:“你说呢?”余观涛揽住她的纤腰,深深在她唇上一吻,轻轻道:“谢谢上天给我一个开明贤惠的妻子,没有你的提醒点拨,我真不知要错到什么时候?”
杨洁将他拥得更紧了,仿佛要把他整个人融化:“我们好久没有这么亲密过,我好喜欢……‘”
在余观涛悉心照料下,苏岩恢复得极快,没过几天,伤口已经开始结疤长肉。余观涛仍对他客客气气,左一个贤侄长,右一个贤侄短的,但态度已远不如前些日子亲密。
苏岩是个聪明绝顶的人,如何看不出其中的变化?又过了几日,便要回苏州去。余观涛假意挽留了几次,也就任他而去。
临行那日,余观涛将场面搞得特别的隆重,放下华山掌门的身段,领着一干弟子,将苏岩直送到山下。
临别之际,苏岩望着余冰影,神色意味深长,欲言又止,终于叹了一口气,上了余观涛雇来的马车,绝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