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皱眉道:“贾大哥,高大哥,你们杞人忧天,一直提防有人会算计我们,我们坦坦荡荡,何必防这防那?”叶枫道:“身正不怕影子歪,半夜不怕鬼敲门。”
两汉子道:“江湖险恶,人心难恻,还是小心为好。公子万金之躯,若有闪失,属下怎向老爷交待?”叶枫哈哈一笑,道:“万金之躯?莫非是太子爷微服私访?”两汉子怒极,霍然起身,道:“你什么意思?”
少年叹道:“他说的有错么?你们总把别人想得太坏,总把事情弄得太复杂。一路行来,我们处处提防,结果有谁害来我们?事实证明,世上还是好人多。”
两汉子道:“我们肩负使命,马虎不得。”少年道:“愈把自己弄得神秘兮兮,愈发引发别人的注意。”叶枫笑道:“连我都觉得你们与众不同。”两汉子闭上了嘴,不再言语。
面一入口,只觉得一股辛辣之气自小腹冲了上来,大声咳嗽,泪水鼻涕呛得满面都是。三人不约而同跳了起来,舌头伸得老长,失声叫道:“好辣!”
江南一带,多以清淡甜腻为主,极少有人吃辣。两汉子本来憋了一肚子怒火,无处发泄,喝道:“你诚心害我们不成?”挥拳就要打老板。少年叫道:“不得无礼!”
老板忙拿几壶水过来,三人抓起水壶,饮得一滴不剩,喉内的辣意方自冲淡了不少。两汉子气呼呼道:“真他妈的辣!”叶枫打了个饱嗝,舒臂伸腰,大叫道:“辣才过瘾!娘娘腔,看着就不爽!”
少年莞尔一笑,道:“萝卜白菜,各有所爱,有人爱吃鱼翘燕窝,有人爱吃鲍鱼臭豆腐,嘿嘿。”叶枫道:“我有个朋友,每次挖脚丫子之后,总把臭哄哄的手指放在鼻子之下嗅一嗅,闻一闻,陶醉无比。”
老板笑道:“吃辣便如饮酒,须得细细品尝,方知其中滋味。倘若操之过急,自然反被其害。”叶枫笑道:“欲速则不达,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两汉子嘀咕道:“胡说八道。”三人依其言,小口吞入,慢慢品味,果然正如老板所说,其味无穷,登时辣出一身热汗,只觉得浑身畅快。少年忍不住一拍桌子,道:“他娘的辣得过瘾!”
就在此时,忽听得踢踏踢踏的脚步声,恍如雨珠落在石板上,密集而局促,似有数十人之多。
众人一抬头,只见数十名社会小青皮从四面八方而来,人人卷着衣袖,露出两条绣着龙虎的手臂来。
只是纹身师傅的手艺,委实不怎么高明,张牙舞爪的猛龙,像极了软绵绵的长蛇,下山的恶虎反倒成了吃得太胖的肥猫。远远看去有些吓人,走近时却让人忍俊不禁。
两汉子面色微变,微挪板凳,往少年身边靠了靠,低声道:“少爷,这些人来历不明,万一动起手来,你莫管我们,先走便是,我们在青青姑娘那里汇合。”
少年道:“这些人未必冲我们而来,我们静观其变就是。”叶枫暗自寻思:“他们鬼鬼祟祟,多半不是好人,我要不要管?”忽然想到自己即将成亲,不愿节外生枝,胸中豪气登时消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见势不妙,就拨脚开溜。”
老板一见得这些人,如同见到瘟神煞星般的,不禁大惊失色,忙双手紧抱住钱箱。一个头上扎着个发笤,左右面颊各绣着只蜈蚣,蝎子的泼皮看得真切,劈面一个巴掌,抽得老板天旋地转。伸手将钱箱夺了过来,往地上用力一摔。
咣当一声,钱箱四分五裂,铜钱和碎银滚得满地都是。老板仿佛让人刺了一刀般的,顿足哀号道:“我的钱!”泼皮冷笑道:“老儿你又想赖这个月的例钱不成?”
老板怒道:“我上月十五已经交了这个月的例钱,今天是初三,离十五还有十二天,我赖你们做甚?”语气中尽是恨意。
他又道:“前几天西域番人在京师闹市杀人,知府大人生怕番人在洛阳滋事行凶,丢了乌纱帽,又禁止我们设摊大半个月,这个月哪赚到什么钱?
泼皮哈哈一笑,道:“你今日才知官府的手段?只要一个地方出事,统统就一棍子打死,才不管你们这些百姓的死活。”
为了所谓的社会平安,往往将百姓的利益践踏在脚下,当官的只要拍好上司马屁,百姓有没有饭吃,关他们屁事?
泼皮一挥手,道:“官家的事,咱们管不着,咱们言归正传,这个月例钱交得不算,重新给你订了份标准,从这月起,一个月二十两银子。”
老板叫了起来,道:“二十两银子?不是说好一个月一两银子吗?我一个月能赚多少银子?你们干脆杀了我吧。”
泼皮冷笑道:“说他妈的跟你说好了?你赚的钱会少?你一天至少卖一千碗面,一碗面五十文钱,成本又有多少?你一天得赚多少?一个月得赚多少?听说你有几处房产,在外面养了几个女人,老子风里雨里,也没有你活得潇洒。”
老板红着脸,低声道:“别人胡说八道,你们也当真?”泼皮大声道:“东大街三间宅子是谁的?不是你的,改天我们就去砸了。青衣胡同小桂花是谁出钱养的?不是你的,改天我们兄弟就去睡了她。”
众小青皮轰然叫道:“那女人,前凸后翘,我们早想去睡一睡了。”泼皮没什么本事,就是喜欢掌握别人的隐私,当作把柄。关键时刻,突然抛出,逼人就范。
老板靠在面摊上,身子不断颤抖,摊上的碗碟叮叮作响。泼皮道:“念在你平日爽快的份上,二十两已经给了你天大的面子,假如我们帮主来,一个月至少收你一百两银子。”
他一伸手,喝道:“拿来!”老板忿忿道:“你们一月一个价,从一百文钱涨到二十两银子,下个月你们又要多少?你们还要不要人活?”
泼皮笑嘻嘻道:“这叫做水涨船高,羊毛出在羊身上。以前你一碗面卖三十文钱,如今卖五十文钱一碗,大家还不是乖乖接受?我涨你的,你涨食客的,总之你又不吃亏,你嚷个毛啊?”
老板忍不住骂道:“你们这些土匪强盗,还有没有王法?”泼皮也不气恼,握起拳头,道:“这就是王法,你若比它强,你就是我的大爷。莫说你要我二十两银子,就是你要我的媳妇,姐妹陪你睡觉,我也乐意。你不如我,就得接受我定下的规矩,你明白么?”
他又道:“洛阳知府,总兵大人,都是我们帮主的拜把子兄弟,你说王法为你,还是为我?惹老子毛了,不仅让你摆不了摊,而且教你在洛阳也混不下去。”
在泼皮的眼里,谁的拳头大,谁有肌肉,就有话语权,王法算什么东西?不过是某些官员升官发财的幌子而已。
有多少人,打着公正执法的旗号,做尽了许多龌龊的交易?有多少地痞无赖,是他们一手捧大的?
泼皮们欺行霸市,他们是不是幕后的支持者?是不是从中分了不少见不得光的利益?
少年面色一变,便要立身而起。两汉子从凳子底下伸出双脚,硬生生按住了他,轻轻摇了摇头。少年哼了一声,坐了下去。
泼皮忽地面色一变,厉声道:“今日你给还是不给?老子没空和你磨嘴皮子,映春院新来了几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正等着老子给她们开苞。老子不去,映春院还不敢开张接客。”
众小青皮大笑道:“老大享受好了,别忘了分点汤,让小弟尝尝味道。”泼皮道:“见者有份,我何时忘了你们?”众小青皮道:“老大有情有义,从不亏待我们。”
老板脸上肌肉不住抽搐,忽然大吼一声,道:“就是我平时太软弱,才让你们得寸进尺,今天我要钱没有,要命一条,有本事就拿去吧。”操起搁在案板上的一把尖刀,向他扑了过来。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一味怯懦,反被别人逼得无路可走。不如狠下心来,拼个你死我活,说不定还有一条活路,谁不是一条命?谁不怕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