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冲心下恚怒,勃然变色,跳了起来,大声道:“甚么?我口无遮挡?连你也瞧不起我?”跨上一步,右掌微微扬起。青青气苦道:“你……你……看看自己像什么?一点也不成熟。”
何冲跺了跺脚,抓起一个杯子,啪的一声,用力摔在地上,跌得粉碎,叫道:“我一点也不成熟,就知道调皮捣蛋!”青青突然脸颊晕红,仿佛喝醉了一般,难描难画,妩媚无限。
叶枫的心怦怦乱跳,只觉得更热了,心道:“需要我帮忙么?我愿意为你赴汤蹈火,万死不辞。”青青眼中噙泪,叹息道:“两位哥哥,其实他心里苦得很,不是真正的快乐,做任何事都被别人预先安排好,一点自由也无,虽然避免了犯错误的可能,却永远无法独挡一面。”
成长的道路,就是不断的犯错,不断的跌倒,然后从中吸取经验教训,取长补短。一个连错都没有犯过的人,怎能成熟?是不是该放手让他去闯一闯,甚至经历几次失败?
何冲不语,脸上却有了细微的变化,是激动还是怨恨?有时候他也分不清他父亲到底是个好父亲,还是令他憎恨的坏父亲?他想和正常人一样,孤身去闯荡天涯,承受人生挫折,但这些机会他都被无情的剥夺。
因为他父亲怕他出错。他快乐么?或许青青说得没错,他不是真正的快乐。贾平,高欢两人默然,在他们心里,或许同情何冲,但他们又不能违背何冲父亲的命令,不许他出任何差错!
青青喃喃道:“他总不能一辈子都受老爷的庇护,总有一天,他是要独自面对人生的。”躲在巢穴里的鹰甚至不如一只草鸡勇敢,鹰的战场,是广阔的长空,没有受过风雨洗礼,品尝过冷暖炎凉的男人,又怎么是真正的男人?
叶枫终于明白何冲为什么不自由的原因了,世上的爱,分为许多种,溺爱算不算是种爱?这样大包大揽的爱,是蜜糖还是毒酒?是关怀还是害人?
贾高两人踌躇道:“青青姑娘,你也知道,有些事并非我们不帮,我们实在无能为力,况且这件事非同小可,远远超出我们能力范围之外,要不我们从长计议,看看有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何冲见他们犹豫不决,早就火冒三丈,如何忍耐得住?忍不住大声叫道:“甚么从长计议,从短计议?打老虎这种大快人心的事,我爹爹怎么会反对我?肯定举着双手赞成我。”
叶枫一怔,心道:“他们也想打老虎?完了,完了,僧多粥少,这下怎么分赃?”忍不住向赵鱼看去,只见赵鱼镇定自若,是不是早已胸有成竹?
何冲环视众人,声音突然提高了几分,神情慷慨激昂,大声道:“老虎不除,江湖难安,你们答应也罢,不答应也罢,总之这件事我管定了。”
贾,高两人尽皆愕然,吃惊道:“你……你……”何冲用眼角瞟着赵鱼,又道:“赵大哥,你不正缺帮手么?算我一个。”
赵鱼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是微笑,何冲怒道:“你看不起我?我不怕死,只要死得有意义,有价值,便不枉活了一场。”
青青凝视着他,使劲抿着嘴唇,一字字道:“你真想去做?”她一连问了好几遍,是不是何冲做过太多半途而废的事,所以对他一直心存疑虑?
何冲眼睛骤然亮了,大声道:“我不想做没用的人。”他不是一个需要别人照顾的小孩子,而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他已经准备了很长的时间,唯一缺少的,是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青青眼睛也亮了,柔声道:“要做就要做到最好,不可以虎头蛇尾。”何冲点了点头,沉声道:“这一次我不会让大家失望的。”青青轻轻叹了口气,两行珍珠般的泪水忽然流了下来。
何冲愕然道:“你哭什么?我说错了么?”青青哽咽道:“你能够振作起来,我当然高兴得很,我也会坚定的站在你这一边,但是……但是……”眼睛瞟着贾,高两人,幽幽道:“但你也不能意气用事,至少要征求两位哥哥的意见,毕竟他们见识多广,有些事比你考虑得周详。”
赵鱼不由暗地敬佩青青厉害,不经意间就将球踢向了他们两人,贾,高两人当然明白青青的用意,沉吟了许久,才似下定决心一般,沉声道:“公子,我们可以再破一次例,但是我们有言在先,你决不可擅自行动,若是你坏了约定,我们只好按照老爷指示办事。”
青青笑道:“两位哥哥,你们放心便是,我会牢牢看住他的。”何冲欣喜若狂,长啸几声,跳了起来,连翻几个筋斗,忽然抱起青青,如雨点般向她脸上连连吻去,道:“我一定会做到最好的。”
青青对他喜怒无常的禀性早已习以为常,任他为所欲为,等他慢慢平静下来,微笑道:“赵大哥,我们都听你的安排,下一步你该如何打算?”
赵鱼道:“我?不行不行。”青青柔声道:“赵大哥,你就别客气了,你若不来主持大局,谁有那个才干?也只有你才能服众。”赵鱼见得众人确无运筹帷幄之才,便也当仁不让,双手抱拳,朗声道:“既然大家相信在下,在下唯有鞠躬尽瘁,粉身粉骨。”
众人听得赵鱼答应,均是心下欣慰,觉得又多了几分把握。何冲急道:“快说说你下一步的计划。”青青笑道:“你心急得很。”何冲道:“又不是十月怀胎,当然越快越好。”
青青仿佛让什么东西给堵住了喉咙,笑容登时凝结在脸上,两行泪水从面颊上直流下来。何冲不知她为何流泪,道:“我说错了么?”青青叹了口气,道:“你没有错,怪我命不好,赵大哥,你请说。”
赵鱼道:“是,是。”屈起右手五指,握成拳头,往桌上轻击一下,沉声道:“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守,与其东躲西藏,不如主动出击。”青青显然很意外地瞪着秀目,脱口问道:“我们主动去找神都帮?”
神都帮在洛阳势力极大,就凭他们几人,能行吗?叶枫心道:“赵大哥是不是疯了?神都帮人多势众,决非我们这几人所能对付的,上次在长街,若非何冲仗义相救,只怕我们早就被剁成肉酱。”
转念又想:“赵大哥性情稳重,从不做投机取巧,没有把握之事,他敢这么说,必然胜券在握,我杞人忧天做甚?”
赵鱼神情坚毅,以种胸有成竹,斩钉截铁的口气道:“不错,神都帮以为我们逃之夭夭,决计想不到我们会主动送上门去,必然疏于防范,只要我们在合适的时候,发起突袭,杀得他们措手不及,并非难事。”
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守,无论多么锋利的剑,一直静静躺在鞘内不动,对敌人是构不成任何威胁的,若想震慑住对手,就得敢于亮剑!一剑封喉,一剑刺穿敌人的胸膛!
何冲哈哈大笑道:“杀得洛阳城血流成河,尸横遍野。”赵鱼接着道:“神都帮声势浩大,却是一盘散沙,上下不齐心,帮中也没有几个杰出厉害的人物,我们虽然人数不多,但我们团结一致,这便是我们最大优势。”
贾,高两人频频点头,道:“正所谓置死地而后生,总比束手待毙的好,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确是个好生意。”何冲一拍桌子,大声道:“就这么定了!”立起身子,就要往外走去。
众人齐齐吃了一惊。青青叫道:“你去哪里?”何冲大声道:“我去灭了神都帮,你给我烫几壶好酒,炒几个好菜,回来我们痛饮一场。”
青青见他总改不了冲动,鲁莽的毛病,心下气苦,顿足叫道:“你莫性急好不好?唉,我都不知道该说你甚么才好,先听赵大哥把话说完,好不好?”何冲冷冷的道:“还有甚么好说的?难道还要沐浴更衣,拜神祭祖,占卜问卦?生死由命。”
赵鱼笑道:“何兄弟你的勇气,在下佩服得很,只是当前时机,尚不成熟,所以去不得。”何冲怒目而视,厉声喝道:“难道上官笑会跑到你面前:‘赵大侠,我活得不耐烦了,麻烦你一刀砍下我的脑袋’,你在消遣我?”
青青苦笑道:“赵大哥,你别往心里去,他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其实他是个好人。”赵鱼哈哈大笑道:“何兄弟是性情中人,直来直往,眼里不容一粒沙子,交这种朋友,最放心不过了。”
叶枫偷偷向青青瞧去,只见她艳若桃李的脸庞上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忧伤,她到底为了什么事而烦恼?
不由心念一动:“你是不是真正不快乐?既然你不开心,为什么要去勉强自己?”接着又想:“纵使她不快乐,也不是为了你,你是不是自作多情,想得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