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毫不畏惧,腰杆挺得笔直,大步而行,因为他的胸中尽是熊熊的怒火,脚下是条曲曲折折的羊肠小道,前面的路不但艰难,而且遥远,远得可怕。
但他一定要走下去,谁似让走投无路,他也要让那人头破血流,对付某些人,就得用最直接,最原始的手段,以血还血,以暴止暴,他手中已经没有剑,但还有柴刀,柴刀也可以杀人!
也不知走了多久,前面有片小树林,长着百余株高矮不一的松树,树冠上的积雪已经开始融化,露出了苍翠的绿色,树下长着半人高的杂草。
就在这时,忽然听得树林那头传来擦擦的脚步声,渐行渐近。叶枫心念一动,暗道:“半夜三更,有比睡觉更要紧的事吗?”忙伏下身子,藏在杂草之中。只听得一人大声埋怨道:“你呀,就是当断不断,该心硬的时候,偏偏装什么老好人,哼哼,我的脚都快走断了。”
叶枫脑子嗡的一声响,只觉得热血一下子全涌上了头顶,心道:“这对狗男女,还好意思回来?”以前他听到这个声音,如仙乐纶音般享用,浑身飘飘然,如痴如醉,如今听到这个声音,好像被毒蛇蝎子狠狠咬了一口,说不出的害怕和反感。
这个女人有天使般美丽的容貌,却长了一颗魔鬼的心,曾经对她的好感,仰慕,此时此刻,却如呼啸而过的寒风,慢慢消融的冰雪,化为乌有。他紧握着柴刀,眼睛里露出了红丝。
岳冲笑道:“我什么时候心软过了?不是老老实实跟你回来了?我就像你的小尾巴,走到哪里,跟到哪里。”青青道:“你说你错过几次机会了?在龙门山顶,我用掌推他,你为什么要拉他?他醉得如一堆烂泥,你为什么不出手杀他?”
叶枫大吃一惊,冷汗淋漓,万万没想到青青早有杀他之心,登时胸口气血翻涌,心中咬牙切齿道:“你们回来,想必是要取我的性命吧?”岳冲叹了口气,道:“你以为他是赵鱼?说杀就杀?”青青冷冷道:“他是华山派弟子,所以你投鼠忌器?”
岳冲道:“华山派作为武林盟的五大门派之一,就连我爹爹亦要忌惮三分,你有没有考虑到后果?况且武林盟也在寻找与我们开战的机会,他此时一死,岂非点燃了导火线?”青青反问道:“你有没有考虑,他活下来,到底是什么后果?他就会放过我们?”
叶枫心中大叫道:“我决不放过你们!”岳冲道:“他心地善良,不会为难我们的。”青青道:“我们拿了他的协议书,就等于和华山派撕破面皮,给了武林盟大好的机会!若想避免和武林盟一战,只有在他没有发出声音之前,就抢先杀了他。”
岳冲道:“有那么容易?他又不是一只鸡,一只鸭。”青青道:“如今他身负重伤,就是最好的机会,难道你会跑到江湖上,大喊大叫,我杀了华山派弟子?”岳冲道:“当然不会。”
叶枫全身战栗,暗道:“好歹毒的女人,我也不杀你,只是在你雪白的脸蛋上划上几十道刀痕,教你人不人,鬼不鬼,生不如死。”岳冲道:“在爹爹没有正式吹响变革号角之前,我们必须要和武林盟维持虚伪的和平,至少在正月初八之前,我们要保持克制,不挑起事端。”
青青笑道:“难道你已经有了好主意?”岳冲道:“把协议书还给他,低声下气和他说几句好话,再请他大醉一场,岂非万事大吉了?”青青道:“他还会相信我们吗?”
岳冲一怔,似乎已给青青说得心动,隔了一会,迟疑道:“只有这样了?”青青道:“你说呢?”岳冲道:“那老头呢?”青青冷冷道:“你还想给武林盟留下把柄?”岳冲咬了咬牙,道:“好!”
青青道:“记住只许用刀,不许用铁链,赵鱼的刀法,你记住了吗?”岳冲道:“我记住了。”叶枫心想:“他用赵大哥的刀法杀我,好让武林盟查不出半点线索。”青青的积心处虑,不由得机伶伶打了几个寒噤。
两人主意已定,心情大好,又说又笑,渐行渐远,雪光照在他们俊朗窈窕的后背之上,却是说不出的邪恶,叶枫蹑手蹑脚跟在后面。
天已经快亮了,清淡幽冷的月亮还挂在树梢之上,朦胧的孤星,早已躲入暗青色的苍穹之中。
冬日的凌晨是一天当中,最为寒冷的时候,乡间小道肮脏的泥土,沾满了青青花了八百两银子,上面绣着金钱,嵌着两颗龙眼般大小的珍珠的鞋子,但她的心情很愉快。
她如同心灵手巧的工匠,把一个个看似孤立,不相干的事件,不露痕迹的串联起来,编织成一条有力致命的绳索,只等她亲手把它缠在那人的脖子上。
青青暗暗叹了口气,寻思:“你毁我的时候,有没有想到我也会毁了你?你聪明绝顶,雄才大略,难道不知道美酒不可糟蹋,佳人不可唐突?”想到此处,忍不住向岳冲看去,心头一酸:“只是对不住你了。”
正好岳冲的目光也看了过来,岳冲痴痴地看着她那双灵活的眼睛,道:“你真美。”青青道:“我是红颜薄命。”岳冲搂住了她的肩头,道:“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青青道:“我恨我自己。”
她更恨老天强加给她的命运。在她十四岁的时候,岳重天将她一家从恶霸手中救出的那一刻起,命已经不再是她的了,就成了岳重天手里的一枚棋子,被精心安置在洛阳城中。
大家都以为她不过是出卖肉体的妓女而已,谁猜测得出她竟然是岳重天的臂膀?这些年她替岳重天获取了不少有价值的情报,暗中策反了武林盟许多厉害的角色,她在岳重天心目之中,决不逊于绝顶高手,甚至一个有实力的帮派。
她一直想离开洛阳,过另一种生活,但岳重天不肯,棋子的命运就是驰骋沙场,马革裹尸。有时候她看着镜子里,自己一丝不挂,凹凸有致的身体,忍不住泪流满面,一次次在心里问自己:“我为什么不是男人?我为什么是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