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归一觉得他这话有些装模作样了。当着他的面,他是没做过。可背着他,做的事情还不够多么?
于是赌气道,“就好像你和这具身体很清白一样。又不是以前没做过,现在避嫌做什么。”
这话,原本只是话赶话,顺嘴一说,并未多当真。可是落在苏星河耳中,到底是触碰了一个雷区,一个软肋。让他无法理直气壮。于是不言语了,躺下背对着他睡了。
白归一因了这话,又东拉西扯搅合进去其他的事,心里也气不顺了。于是辗转反侧,中午才睡,一觉到了掌灯时分。
而这个时候,苏星河已经回海晏河清宫去了。
白归一又去了萧府,过问疫情一事,萧时和心情不佳,只言明李旭龙颜大怒,不上早朝,更不处理国政。一切国家大事都交给了国师与内阁。
白归一闻听此言,也是心情低落。这段时间,诸事不顺,他无比郁闷。只好与萧时和告辞,刚走出几步,萧府一个婢女慌张失措跑来,开始声泪俱下道,“老爷,公子不好了——”
萧时和板起脸斥道,“胡闹!小姐她胡作非为惯了,怎么你们也一个一个没大没小,胡乱称呼?”
婢女改了口,畏畏缩缩道,“老爷,小姐她、她似乎感染了……疫气。”
萧时和刚站起来的身体一阵飘摇,最后声音有些颤抖了,“不是不准她出府门吗?那二小姐呢?可曾被传染了疫病?”
说完,才意识到再责怪任何人都无济于事,于是急不可耐,想要前去探视。
白归一情急之下立刻拉住了他,“萧大人,您关心则乱了。现下您已然明白了这疫病传播的途径,若令嫒真的感染了疫病,她的闺阁再也不能有人随意进出,您去了也无济于事。否则整个萧府恐怕都岌岌可危。您要以大局为重。”
“我这——”萧时和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最后重重坐回凳子上问白归一,“那现在该怎么办?”
“令嫒一事,您暂且宽心,十日内是性命无虞的。而攻克疫病的药方已经到了最后关头,想来不日就会有突破。”白归一道,“眼下,这场瘟疫对萧大人来说,已经不只关乎长安百姓,更是与您自己息息相关了。”
萧时和缓和一下心神,“你的来意,并未言明到底,老夫说的可对?”
“是这话不假。”
“那么,郡马爷所求何事?”
“萧大人是个眼明心亮之人,怎么会不知道我真正的来意呢?”
萧时和下巴上的胡须一阵飘摇,最后不动声色问,“皇位?”
“我与萧大人此前素未谋面,不过今日,也不妨交浅言深一次。
“现在的高唐,国主荒淫无道,昏聩无能。国师奸臣擅权,祸乱朝纲。您一直明哲保身,不涉党派纷争,想为黎民百姓做一些力所能及之事,既不愧于为官本意,更不负做人初心。
“可是,靠一个人并不能力挽狂澜,也不能为天下苍生多谋福祉。良臣,择木而息。这话无论何时都是不错的。”
萧时和心有所触,却波澜不惊开口,“谋朝篡位之罪你担得起,变节之臣的名头老夫可担不起。”
“萧大人只想当一个不二之臣,哪怕尽忠的是一个昏君?”白归一故意说的有些不屑,“那么,我是该说你是沽名钓誉之辈,还是该说你是愚忠之人?”
萧时和听了这话颇觉玩味。以前的说客从来没有这般坦率,更没有这般言辞尖锐。大多都是威逼利诱,许的也是高官厚禄与锦绣前程。从未想过自己的追求是否与他们的施舍不谋而合。
白归一叹气,“有一个问题,我一直想不明白。不如萧大人为我解惑?”
“何事?”
“若是有一个穷凶极恶之徒,你我明知他会草菅人命,鱼肉百姓。是该替天行道,还是坐视不理?
“而你我的无动于衷,从而让成千上万的人枉死,那么我们和亲手杀害那些人何异?而在他人看来,这般包庇纵容的行径,是否也是助纣为虐?”
白归一进退有序道,“萧大人,我知道您是一个清高不媚俗之人,除了黎民百姓,没有人能够收买。可若是我恰好也想要为天下苍生谋求福祉,不知您能否助我一臂之力?”
这话,倒是有几分振聋发聩了。
白归一的一番言语,说的也是极为高明的,没有将一切说的太过不堪,且又将一切说的坦率大方,不藏着掖着,又无形中流露出敬重与肯定之意。萧时和倒是颇觉受用。
白归一又问,“萧大人喜不喜欢与人打赌?”
“打赌?”
“嗯。您说按照现在的形势,这长安八十万黎民百姓能存活下来多少?”
“不是老夫悲观,按照现在的形势十之二三已属乐观。这还不消说其他地方。”
“若是我能够力挽狂澜,拯救长安半数以上的百姓,希望萧大人今后能够辅助二三。”白归一起身行礼,“他日,定许诺给大人一个有道明君与太平盛世。”
“若真有这么一天,老夫即使背上万世骂名,又何足道哉?”萧时和起身也回礼。
这一来一回间,某种誓言已然达成了。
白归一道,“眼下,还希望萧大人尽力促成南下避疫一事。否则,十条举措一条都无法落实。”
“好。”
“您请留步。在下告辞。明日,再与白鹭洲的兰二公子,一同前来拜会。”
萧时和还是亲自将白归一送到了后门。看着他策马而过的身影,久久不能释怀,最后一笑,喃喃自语,“总算见到一个做大事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