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哭就哭吧,别忍着。”
“都说了,我不想哭。”白归一脸上都是水,分不清到底是泪水,还是雨水。
周围一片哗啦啦的声响。
兰重火去拉他,白归一躲过,他又不能硬着来,担心碰到伤口,于是只能陪着他一直站着。
兰重火看到白归一仰起脸,任由雨水打湿他的每一寸身心。他听到他似乎在说,“我不是输给了李甘棠,我只是输给了自己……”
他听到他又说,“大和尚,你算错了——”
大雨哗啦啦的,后面的他听不真切。
白归一说的是,“大和尚,你算错了,我的死劫和情劫,这次一起过了。”
他说着,一直倒退。不住倒退。
兰重火去扶他,“你倒着走做什么?”
“想倒退回原点。”
“刚出生的时候?”
“不。想回到我十三岁那一年。”
“做什么?”
“想回到三月初三。想回到那一天……我会好好在房间里睡觉,好好睡觉。再也不会去后山赏月了……”
说完这话,他倒了下去。不知道是醉了,还是晕了。
兰重火不敢大意,抱起他回到营帐。他看到苏星河与李甘棠在大营门前有说有笑,他赌气一般扭过了头。
不久以后,他看到苏星河撑伞而来。
三人狭路相逢。苏星河看着兰重火道,“把他给我吧。”
兰重火冷笑连连,寸步不让,将白归一抱得更紧,似乎故意炫耀一般,“都这个时候了,也没必再假惺惺装好人了。”
说完错过他,扬长而去。
兰重火给白归一洗了热水澡,然后给他重新包扎伤口,他靠在他怀中,他听到他似睡非睡的声音,“痛,好痛啊——”
“先忍一忍,我给你去熬药。”
“你有治心——痛的药吗?”
兰重火顿了顿,复又道,“眼前倒是有一味,你愿意吃吗?”
白归一咕哝一声,沉沉睡去了。
兰重火了无睡意,他看着怀中的白归一心绪如潮,起起伏伏。
心中那只小怪兽,似乎挣脱了牢笼,亮出了手上尖利的爪子,还有口中锃亮的牙齿。
这只小怪兽,叫做欲念。
这一刻,再也无法控制,他垂头,抵着他的额,然后吻在他的唇上。
外面,苏星河没走。一直都在。
而这一点,兰重火心知肚明。
次日,白归一醒了。他开始更衣,束发。
兰重火醒的时候,他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甚至还拿起了剑,“你拿剑做什么?”
“和人告别。”
“苏星河?你准备杀人吗?”
“你要拦着?”
“不,我会拿起我的惊鸿再补上一剑。”
白归一笑了笑,不知道是欣慰,还是苦涩。他将推开的剑鞘阖上,然后握紧走了出去。
苏星河一夜未眠,心烦意乱。白归一来的时候他胡乱翻开了一本书,想要转移注意力,却是徒劳的。
他一抬头,就看到他来了。比起来昨日,他少了脆弱与颓废,多了几分犀利和沉郁,看的人下意识心惊肉跳起来。
他一看到人就开门见山道,“我要走了,来与你告别。”
“挺好的。不过昨天不是都说清楚了么?今日有些多此一举了。”
“昨天你给了我一个结果,今日我给你一个决定。再说这最后一次了,总该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
白归一说着拿起桌子上的书,那是前人一首诗,他一字一句读了出来,“双桨浪花平,夹岸青山锁。你自归家我自归,说着如何过。我断不思量,你莫思量我。将你从前与我心,付与他人可。”1
白归一抬头问,“古人的诗,言今日的情?”
苏星河言不由衷,“多应景。”
“正好我也有一首。”白归一俯身,提笔一气呵成,然后递给苏星河。
“清水寒潭落叶浮,忍将往事下眉头。纵然桂魄都圆缺,况复萍踪不去留?孤枕偏生蝴蝶梦,吟鞋怕上凤凰楼。此情应是长相守,你若无心我便休。”2
苏星河看了一遍,却只念出了最后一句,“好一个此情应是长相守,你若无心我便休!”
口中如此说,心里比饮了黄连还苦。他能够接受自己的冷酷,能够接受他的误解。但是,他没有办法接受他的无情。
说他霸道也好,说他强势也罢。
白归一不答,对着苏星河跪了下来。
苏星河看着他问,“为何跪我?”
“你我之间既有师徒之义,又有夫妻之情——虽然后者对你来说没有一星半点儿……今日我来就是为了做一个了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