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北京城空弥漫着一层灰白色的雾。
这些雾不是带着微湿的晨雾，而是尚未消散的硝烟。
一夜的混乱厮杀，让空气里都带着呛人的味道，其中还夹杂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在靠近皇宫的一些胡同里，满是残肢断臂，砖石瓦砾。
废墟之间，一些还没倒塌的房屋，但满是千疮百孔，正燃着熊熊大火。
满身血污的尸体随处可见，有穿布衣的平民百姓，穿锦衣的太监、穿大红盔甲的士兵，还有一些穿着飞鱼服......
他们为保护他们挚爱的大明流尽了最后一滴血。
离这些地方不远处，就是紫禁城。
只不过此时的紫禁城，已换了个叫李自成的主人。
紫禁城东华门外，慢悠悠地来了两辆牛车，牛车拉着两幅薄薄的柳木棺材。
早已等候在此的几位太监，在抛给车夫两贯钱后，将棺材放进了东华门外早已搭好的草棚子里。
做好这一切，一位太监前拍了一下门。
“吱呀”一声，紧闭的东华门开了一条缝，又是几位太监抬着两具尸体走了出来。
胡乱的将尸体放进两口棺材，又在东华门左右两边的墙贴了两张告示后，所有的人又迅速消失在东华门内。
两口棺材里躺着的不是别人，正是大明朝吊殉国的崇祯帝和他的周皇后。
此时的崇祯帝早已了无生息，体有外伤，发冠不整，就像是一个被抛弃的叫花子......
东华门外告示的内容，不到片刻就传遍了京城。
左边告示，大致意思是敦促原大明的官员投诚归顺，愿意投顺的抓紧时间去新政权的相关部门报道。
而右边的告示，则是告诉京中文武百官和百姓，你们曾经的大明崇祯皇帝被以贱民之礼入殓，现摆放在东华门外，欢迎前来免费参观......
按闯贼们的想法，前来参观崇祯皇帝的人肯定以及一定会络绎不绝。
对于文武百官来说，毕竟君臣一场。
对于可能一辈子都见不到皇帝的平民百姓来说，曾经大明帝国的最高领导人更具有吸引力的。
......
......
东华门，宫墙。
昔日大明的驿站小卒，现在的闯贼贼首李自成，头戴白毡帽，身穿淡色青衣，带着手下的一众文武，正饶有兴趣的从宫墙望下眺望。
青瓦红墙下，左边的广场里黑压压的跪满了人，红的、青的、绿的衣袍一眼望不到头。
而右边，两口薄木棺材处冷冷清清，那些穿着大明官服的文武百官尽皆睥睨而过，棺木前哭拜者不过寥寥数人。
看着这一切，李自成面带得色的脸庞，透着毫不掩饰的讥诮之意。
他手一指，向众人说道：“你们看看，这就是明朝的官儿，一个个天天把忠心、名节放在嘴边，结果......呵呵，旧主子还在那边躺着，他们就一股脑儿跑来向我报道了，这些官儿蔫坏！”
“闯王！你这是众望所归，人心所向，这是天命啊！”李自成谋士之一的牛金星一脸媚笑道。
“我暂成牛老鼻子说的话！这北京城咱占了，紫禁城被我们踩在脚下，大哥不是天命所归是啥！”
“那皇帝老儿有一口薄棺材，都算大哥仁慈了，要我说，直接一张草席一卷扔到城外乱坟岗去！”
“对对对，就该这样做，受了这些官儿大半辈子气，现在活该他们向咱跪着！看着他们跪下，我心里忒舒坦！哈哈哈！”
牛金星开了一个头，余下众人七嘴八舌马屁声不断，让李自成倍感舒坦。
部众之中，唯有一人拧着眉，等众人稍微消停下来，才向李自成拱手道：“闯王！将崇祯皇帝以贱民之礼入殓不妥啊，明朝虽然败落，但是崇祯在位期间，对京中百姓那是爱护有加，我们如此行为会让百姓寒心呀。闯王，我们应该厚葬崇祯皇帝，以安民心！”
众人一呆，场面顿时鸦雀无声。
紧接着一黑塔大汉勃然大怒，双手狠狠地抓向说话之人的衣领。
“李岩！你他娘的到底是那边的人，到这个时候还在为皇帝老儿说话！有口薄木棺材都算便宜他了，依我的直接剁碎了喂狗！还厚葬！”
“民心算个屁，下面那些官也算个屁！都是老子的手下败将，你要为他们说话，我偏要戏耍他们，羞辱他们！”
黑塔大汉说完放开李岩，转头边跑边朝宫墙内一队贼兵吼道:“孩儿们，走跟咱老刘出去耍耍他们一番！”
“喔喔喔.....”
一听这话贼兵们兴奋得大叫，嘻嘻哈哈打开东华门，直奔那那些跪着的大明官员而去。
自始至终，李自成不发一言，就那么朝宫墙外看着。
如果面对着他就会发现，李岩说话时，他的眼睛微眯成一条缝，面虽然带着一丝隐约的笑意，但却透着一股子不易觉察的阴郁之色。
转过头来，李自成又是满面春风。
“李岩，宗敏就是那么个脾气，你不要往心里去！回头，我让他给你赔不是。”
“属下不敢！”李岩弯腰恭敬回答道。
意味深长地看了看躬身的李岩一眼，李自成带着众人转身离去。
“哎！”
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李岩直起身，看向宫墙外，面带忧色。
墙外一场闹剧正在演......
......
......
勾栏胡同内，朱慈朔暂时落脚的民宅里。
此时的民宅内终于有了点人气。
巩永固最终还是放下了戒心，在遣散家仆后，带着巩刃几个家丁跟在了朱慈朔的身边。
一通忙活，朱慈朔如今的宅子里坐着左都御史李邦华、户部尚书倪元璐、兵部右侍郎王家彦、新会侯刘文炳、锦衣卫千户高彩文以及锦衣卫侍领庄安世等十余人。
锦衣卫侍领庄安世的到来，让朱慈朔的身份得到进一步的证实。
城破之前，崇祯帝指着自己腰间的玉佩亲口向他说过，“见此玉佩，如朕亲临！”
十几个官员中，有文官，有勋贵，身份官职各不相同，但他们都有一个特点，对大明朝忠心耿耿。
这些人都皱眉盯着正在哭诉的锦衣卫千户高彩文，脸色铁青。
“贼人将先帝的遗体运出宫外，装入柳棺，放置在东华门外，任由百姓参观......百官至东华门后，仅有数十人扶棺痛哭，余皆睥睨过之......他们以内阁首辅大学士魏藻德为首，尽皆跪投闯贼。据手下探报，投顺的在京官员达一千三百余人......”
“贰臣！这些软骨头都该杀！”新会侯刘文炳首先爆发，狠狠地拍了一下身前的矮几，大怒道。
“先帝尸骨未寒，还遭受贼人如此侮辱，他们的良心呢？被狗吃了！”边的倪元璐也冷声到。
“各位大人，不但如此，那少詹事项煜最是不堪，为了为贼人所用，竟然说什么大丈夫名节既不全，当立盖世功名如管仲、魏征可也。考功司郎中刘廷求贼人牛金星录用他时，被牛金星嘲笑公老矣，须白了，刘廷恬不知耻，竟然说太师用我则须自然变黑，某未老也。”
“哈哈哈！”高彩文话音刚落，老臣李邦华怒极反笑。
“他们还自问是君子，是爱名节的读书人，我呸！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还把自己的变节行径跟一代名相管仲、魏征去比，无耻之极！老夫真是瞎了狗眼，曾与他们一伍！”
“君辱臣死！各位跟老夫去把皇抢回来，风光大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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