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不是死了?”听到这里,谢从安全然糊涂了。
对面的颜质突然清了清嗓,摸着胡子道:“我便是你爹。”
谢从安忽然一笑,慢慢转过头看向了衍圣公身旁的人,语气轻飘,带着几分戏谑:“那他是我哥?”
“不错。”
这一声确认让谢从安的笑容瞬间消失。她眼含讥讽道:“我亲爹身体不好,我亲娘便陪他在江南养病,结果自己也没了。我被托付给了族人,又因为你这个爹想要求子,所以把我过继到了名下……”
“正是。”
“……那我就更不明白了,家中既然都已有了哥哥,为何还要求子?这样看起来,我也不怎么灵啊?”
终于撒出了些怒气,谢从安将唱台拆得利索,话语间剩下那半句‘应该要赶出门去,而不是接进府来’,已被她用神情表示了个明白。
颜质被气得直接吹起了胡子。
衍圣公只得又将话接了回去。
“是卧龙观的大师们提点,我们才知道为何如此。也正因为是在机缘之外,质儿对你缺少了养育之恩,这才没能享到多子的福。”
老人这后头明显也有半句话没说:若都知道了原因还不正经对待,恐怕还会有别的灾祸在后头。
……就为了讨好上头,……这一家人牺牲也真够大的。
谢从安终于看懂了。
她没得挣扎,没得选,只能配合。
颜家为了给她一个身份,连自家孩子都咒了。她再说什么都没用,只能在心里吐槽,伴着怄气怄得吐血。
颜质看着对面忽然安静了的少女,后知后觉的懂了良王殿下的嘱咐。
若真是按照最初的想法,直接将这女子放去后宅里调教,恐怕是这一家子女眷都要被她欺负了。这幅牙尖嘴利的模样,要真是按照什么妇德女工的来教训约束,怕是衍圣公府的安生日子也要到头了。
早该想到的,忠义侯也是出了名的古怪刁钻。由他养出来的继任家主,怎会是什么温良淑女!
想到此处,颜质的目光忽然扫向主座旁一直未开口的儿子。
那小子站得笔挺,眼中却只有一人。
老父亲心中无奈,又转去将那个正在低头涂抹药膏的人仔细看了一回。
那股子机灵古怪与谢侯如出一辙。嘴皮子利索,脑筋也不差,容貌清丽,姿色不俗,好的是一来此处便嚷着要走,言语间对颜家未有半分质疑,全然是一颗相护之心…
心思辗转之下,他开口道:“我看你举止尚可,只是性子闹腾了些,还是按照你娘小时候给的名字,叫回绥宁吧。”
谢从安一见颜质就觉得此人厌烦,心里早憋着股气想要跟他叫板,却没想到自己最终会败在了一个名字上。
过耳一瞬,泪水充盈,满心的不服气全都散了。
从安,绥宁,爷爷要的不就是她能安稳着度过一生。
其实,前时在良王的小院子里,那种久违的安稳让她觉得很好。虽然依旧是脑筋打结,但是不妨碍她吃吃喝喝。不论天气如何,不必担忧将来,每日能有风吹鸟鸣,能够看树赏花,已经足够了。
“知道了。我累了。”
她突然转变的态度让颜家的祖孙三代都有些意外,只有一旁的凤清眼眶微红。
没想到这个名字真的对她有用……
他对这一番安排也是心虚,所以一直未曾开口,期间注意到颇多细节,心中又生出几分感慨:
颜质对儿子看不顺眼,在前朝的官员中人尽皆知。所以这求子之事也算编得顺理成章。
只不过这老子今日总是时不时的盯着儿子看,恐怕是瞧出了这小子的心思。如此推算,这件事的安排,许是他顺水推舟,有意应下的。
三殿下对人心的拿捏简直可怕。怪不得今上无论如何都要苦心经营,要让他来坐这个皇位。大乾若能得国君如此,何愁不能诛灭氏族,启用贤能,进而吞并五国呢。
一想到良王,他突然又懂了这位为何迟迟不愿答应。
今上要给的皇权富贵,在三殿下看来,并非是因着思念旧人,仍是图的王氏荣耀。可他心中多年苦念着因痛苦离世的母亲,对着这宫中冰冷的人心和算计,又如何能忍……
*
谢从安摇身一变成了颜家姑娘,自此便在衍圣公府的后宅中适应起自己的新身份来。
这次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子,比之上次的侯府经历还要轻松许多。
没有任何家事琐务要处理,更没有族人惹祸报来的幺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