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你该直接问三娘,我如何能越俎代庖?”
“三郎方才不是说你二人不分彼此吗?”
“这话该反过来说,三娘但有所命,我莫有不从,反之则不可,我何德何能喧宾夺主?”
宗淑暗讽此女当着他们的面还耍小聪明,果然柳瑒在侧是对的。
“只是我与三娘素无私谊,如何能冒昧呢,还不是借着你们兄弟二人的势,才敢兴起这个念头。”
这话说的客气,却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意思,什么叫私谊?难不成你我之间有私谊?还是你与清鹏师兄?
“事情不能这么办吧,即便是至交好友,也不能如此模棱两可的拜托人,否则岂不是置他人于两难之地?”
柳瑒在旁边的作用就凸显出来了,
“何况娘子也说了彼此并无私谊,那便公对公的说清楚如何?成与不成只在事情上不在人情上,岂不善哉?”
“也罢,我刚才也说了,第一件乃是公事,本来就是找诸位帮忙,也没什么不可言明的,便是请三娘子协助我去审那被捉那的妖女,只这一件事,实在是少不得妹子帮忙!”
方才说没有私谊,这又叫上妹子了。
“这是个什么说法?”
宗淑皱了皱眉,他是听风鸣提起这些事的,只是没想到此女请三娘是做这等事,这又是打什么主意?
“实不相瞒,我们现在审问遇到了瓶颈,这妖女不配合的很,所以我们也想另辟蹊径。”
涉及三娘,三郎责无旁贷,许多事情必须挑明了,
“若是我没猜错,这妖女与皇城探事司关系不浅吧?”
三郎是见过那个被智全宝用弹弓打伤了肩头的邪教妖女的,虽然没能说上话,却也知晓此女不比其余江湖贼匪,乃是与那道人同是邪教人物,而且也是有些根基的。
至于三郎为何如此笃定,那便是金曜星君与梅儿关注此女尤胜那道人,还安排梅儿专审,其中许多事情看来真要现在说清楚了。
“不错,”
梅儿果断认了下来,
“她也是昔日梅儿之一!”
柳瑒闻言都有些坐不住了,
“你们月曜放出来了多少人,只是梅儿已经有两个出了问题,其余人可还靠得住?”
梅儿也不看着柳瑒,眼中似乎只有宗淑与三娘,但是嘴里面却是如数家珍,
“咱们月曜宣宗朝以来都是用梅儿做名字,私下里也是有前缀的,比如姊妹间我的花名便是‘刺梅’,至于放出的梅儿还活着的有十七位,之前月曜放出还活着的十一人!就是因为这个梅儿涉案,我们才看是一个个查验放出之人,只是迁延日久,何况人数众多,我们等不起也等不得。更何况,”
梅儿停下来,饮了一杯茶,示意柳瑒满上。
柳瑒此人最擅长的便是能屈能伸,如此好文章怎能没有下文,莫说斟茶倒酒,以至于摩顶放踵也未为不可。
“更何况,咱们月曜放出去的女子,许多婚姻还是相当美满,比如曾经改造过府衙后宅的那位府尹,其夫人便也是其中一员!”
“莫非这次府衙伏尸案还另有隐情?”
三人都不傻,一点就透。
梅儿点了点头,
“许多人出了宫彼此间还有些联系,唉,”
梅儿叹了口气,摇头说道,
“话说咱们这皇城探事司履职时却是都是尽心尽力,只是人员往来频繁,还都是防君子不防小人的,撒出去之后就是如断了线的风筝,再回头看其实也是个大眼儿的篦子,筛不出也挡不住!”
这话没人接,柳瑒乃是外人,三娘不只是外人更是他国刺奸,至于宗淑自家事自家清楚,也不好接话,只听梅儿一个人啰嗦,
“可是连我都看得清的事,为何无人重视?便是我也是有朝一日出宫的,难不成还自找麻烦,以后都活在别人设下的藩篱中?只是若什么都不做,这两个梅儿也只是我们看到的,将来几何谁又能知道?”
“这个梅儿说了多少?”
“说了许久她与许多月曜察子的过往与现在,否则我们为何难做呢,又为何我一人前来,却又要请三娘子来帮我!”
“你们离京前就已经知晓贼人都有哪些人了?”
“你还真是闻弦歌而知雅意,”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有意思,因为聪明人最容易主动陷入某个话题或事件而不自知,他们知道的越多就越难脱身,又过分迷信自己的聪明才智,反而成为别人最有力且最廉价的工具。
“想必经抚司已经知晓了其中许多拿不到台面的交易,有权势的不在乎钱财,有钱财的却自以为掌握一切,熟知都被这些又想要权又想拿钱的邪魔外道把局面搅乱了!”
梅儿似乎说的是别人的事一般,
“如今看来没有人全输,却也没有人全赢,获利最大的便是经抚司与白莲教,怪不得那道人与承公相谈甚欢呢!”
“这等妄言不说也罢,惟公何等人物,若非你们牵连,哪有这等人坐在那里大放厥词的机会,如今咱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经抚司拿不到自己想要的,这件事就完不了,都转司、中书舍人们以及京城还有许多人也都看着呢!”
“这也是许多人看不透的地方!”
梅儿来寻宗世衡,便是如今只有这位能毫无顾虑的把许多说不得的事摆在台面上,梅儿不由得佩服金曜星君,竟然不去找公良吉符、营丘潭这些人,反而让她来寻宗世衡。
如果之前只是欣赏此人,现在不禁有些佩服和忌惮了,小小年纪,不只是勇悍不畏死,更是狡猾如老狐,深沉如渊,迅疾如雷,若是由此及彼,再想到他的父亲,更是让她们这些后辈难以揣测,这等人物又当如何?
略微失神,梅儿继续说道,
“经抚司将走私大案人犯毫无迟滞转交都转司,将妖人作乱案转给咱们,将学政革弊交给了二黎为首的丹阳世家,将清军拣阅交给了中书,至于东丹使团也是全力支持客省与主客司,承公究竟想要什么?”
宗淑闻言却是乐了,摇了摇头,
“这便是你们与惟公的差距了,你们看事情利弊只在乎自己这一脉或者只看一时,我等虽然跟随惟公时日甚短,可是知微而见着,惟公乃是社稷柱石,如何在意这些微末之物,走私大案涉及赀财如何丰厚也该都转司查抄转运以归国用,妖人肆虐如此难道不该你们御前奏报以为钦案?至于学政、军务、外事难不成所托非人?”
宗淑正襟危坐,正言道,
“你不妨提醒金曜星君,坐在京城太久了,只看到了台子下面的蝇营狗苟,许多能臣贤才远在山野作逸客,不依尘亵弄圣心!”
“大胆,你,”
梅儿没好气的说,
“便是作文臣,也该知道分寸!”
三郎这说话的口气来看,终于抛弃了武人那种为官战战兢兢,做人虓勇彪悍的模样,看来他已经做好了走另一条艰难却永无止境的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