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大抵是过了清明的缘故,北狄荒原的日头开始变得毒辣,所幸有老阁主传授的玉皇楼傍身,不然呼吸便会像喝滚烫茶水般灼热。从姑苏腹地一路赶至金蝉州的梁尘,此刻如同苦行僧,牵马行走在人迹罕至的大漠中,根据靖北王府所藏北狄地理志记载,再过两天,想必就可以抵达北原大王拓跋昊统辖的阿古木草原。梁尘拍了拍干瘪的水囊,希冀着能快点瞧见那片青翠绿意,他倒是还能撑住,但身边跟着走南闯北的“老伙计”在没法补充水分的荒漠里行走却有些力有不逮,想着到了草原,相信可以见到一些逐水而居的牧民,这位干瘦的老兄弟就不用再苦着一张脸了。默默无言走了大半日,骄阳落下,夜幕升起,梁尘倚靠小土坡坐着,燃起篝火,抬头望着低垂星空,乌雎同样屈膝歇息,蹭了蹭自己,梁尘轻抚马头,笑了笑,捻起一块土壤仔细搓揉,水气足了许多,快该临近草原了,观土是寻龙定穴的入门功夫,梁尘在昆仑跟老阁主学了许多风水堪舆术的高深窍门。天下祖龙出昆仑,其中一龙入陇西,一龙震秦岭,一龙归南疆,唯独北狄不见丝毫龙气,但近年有不少风水大师都言北狄终显本色,双龙齐现,对应南北两姓,春秋遗民涌入之后,这一言论俨然盖过了其它众说纷纭。梁尘背靠黄土面朝天,喃喃道:“五龙同临,许白出剑斩断一龙,还剩四龙,可震慑秦岭的,究竟是蟒还是龙?”
依旧还是勤勤恳恳喂养飞剑,好似每天都要起早贪黑忙忙碌碌插秧育苗的耕农,偷懒一刻,收成就要惨淡一分。天蒙蒙亮,梁尘盘腿而坐,静气吐纳,按照道家典籍所述,“餐六气而饮沆瀣兮,漱正阳而含朝霞。”天地间六种真气、沆瀣、正阳、朝霞、神明、粗秽。正阳顾名思义,日中之气。神明,粗秽代指人的精神气和粗浊之气。沆瀣为北方夜半紫气,朝霞是日欲始出赤黄气。不算正阳,后两者尤为裨益修行。清晨时分,吐息赤黄,大抵是境界不到,梁尘并没有感到如何玄妙,只觉得相较平时身子轻快了几分,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不经意间多了些体悟。所谓武道天才,一种是身负异相的如梦令萧蔷,因那颗大隋骊珠,兼具双象而不死,可称得上得天独厚。另外一种看似稀松平常,实则被天地大道青睐,故而武学成就一骑绝尘,藏剑于鞘二十余年,清霜剑重见天日便登至天人境的许白就是其中佼佼者,可以做到天人感应。除此之外,三教中的圣人也可算到这个行当里,算是背负大气运之人,例如西晋皇室遗孤白颍川,传言肩扛西晋仅存的最后一丝龙气。最后一种,要稍稍次之,但未尝没有机会踏入天人境界,如以力证道的仙人吕尚,威势竟盖过了前者属于第一种的东方闻樱。武道一途被誉为断头路,境界越高,越是逆水行舟,天地好似牢笼,武夫要另辟蹊径自立门户,何谈容易?故而才会有天劫落下,是谓天道昭昭,因果彰彰。
梁尘抬起头望向灰蒙天际旭日东升,自言自语道:“善恶终有报,万物有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耳边忽然传来一句言语,“善恶之报,如影随形。三世因果,循环不失。”
梁尘转头望向这名身披粗布袈裟脚穿草履的贫苦老和尚,昨晚便察觉到此人就坐在十余丈外的土坡闭目养神,没想去打搅,不曾想竟被他听到了自己无意中的自言自语。梁尘因为逝去的娘亲虔诚信佛,对吃斋诵经的僧人一直观感极佳,否则也不会被白衣住持罗法华说成是与佛门有缘,早年在北境不知布施过多少吃不上饭的穷苦僧侣,只不过身在北狄,遇上一位在这蛮荒之地不知从何而来的老和尚,即便他瞧着慈眉善目,梁尘仍不敢放下心中戒备。
老和尚双手合十道:“施主信佛,善哉,善哉。”
梁尘压抑住心中突起的本能杀意,默默还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