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梨是自杀的(1 / 1)

青衫女子似是不可置信睁大双眼,纤薄身子摇摇欲坠。

“不、不!我不是羽情!你们找错人了!”

“羽情姑娘,你为何不敢承认自己的身份?

“我们并非官差,只是有些事情想找你问清楚。”

说完,姜令妩上前拉住她的衣袖,身后却忽然传来一道破空声!

“小心!”

裴行舟揽住姜令妩折身避过,两人齐齐回首,只见一支飞箭倏地呼啸而过,直直钉入篱笆之中!

飞箭距离姜令妩不过几尺,她惊魂未定,暗道一声好险!

青衫女子看到了熟悉的箭头后,心下明了,她朝向竹林方向大喊:

“李恒,你别伤着他们!”

话音刚落,竹林深处远远走来一道高大身影,来人五官凌厉棱角分明,浓眉黑眸之下,是笔挺的鹰钩鼻。

裴行舟与姜令妩相视一眼,认出了此人正是那日见义勇为的好汉,守夜人提到的李家小哥。

李恒一身利落黑色劲装,腰挂□□,背有箭筒,冷声质问道:

“你们是谁?为何对我家娘子纠缠不休?!”

裴行舟青丝飞扬,他只朝着□□睥了一眼,双眸寒凉如漠北积雪。

“在下也想问问阁下,为何背后放暗箭?”

李恒面无表情并不答话,只是拔出箭矢转身就走。

裴行舟见状说道:“在下裴行舟,今日登门是想请教羽情姑娘一些事情。”

李恒听到“羽情姑娘”四字时,凌厉的面容有一瞬间怔愣,随即他沉下脸:

“你们找错人了!这里没有你们要找找的人!你们快点离开,否则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裴行舟轻哂出声。

可真是稀奇,难得听到有人说要对自己不客气。

裴行舟懒懒掀了掀眼皮,想到姜令妩差点被暗箭所伤,他似轻蔑又似挑衅地问道:

“若我不走,你待如何?”

李恒随即抽.弓搭箭,泛着冷光的箭头对准裴行舟修长脖颈,蓄势待发。

他架弓.弩瞄准的动作极快,姜令妩不免心屏气慑息,忍不住担心起裴行舟。

裴行舟看向□□上狼图腾雕纹,勾起玩味的笑。

“这弓形……是仿逐云弓而制,只不过形似神不似。弓弦不韧,箭矢不利,啧啧啧,倒是埋汰了阁下好身手……”

李恒心下诧异,逐云弓乃是西北边防军制式弓箭,他有幸见过一回这才仿制了样式。没想到这人竟认识逐云弓,莫非他也曾是行伍之人?!

趁着李恒分神的功夫,石青色身影凌空一跃,徒留一道衣衫虚影,裴行舟竟悄然无息来到李恒身后。

李恒一愣,随即掌风迎敌,裴行舟身如游龙从他侧身擦过轻松退到三步开外;

李恒只觉得背后一轻,箭筒里的箭矢竟没了踪影,一根不剩!

还不等他做何反应,脖颈处传来刺痛压迫感,一支冰凉锋利的箭刃,死死抵入李恒脖颈间皮肉。

只需稍稍用力,箭刃便能划开他青色的动脉。

杀他,如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姜令妩有些微微讶异,裴行舟眼中杀意尚未褪去,这样的他与平日纨绔做派大相径庭,竟让人徒增惧意。

裴行舟平时里懒散惯了,竟让人差点忘了,他可是重塑西北防线的少年将军,是一刀一枪从尸山血海里厮杀出来的玉面修罗!

“求求你!求你们不要伤害他!”

羽情姑娘踉踉跄跄跑了出来,惊恐如胭脂红笼在她脸上,如烟如雾,我见犹怜。

美人苦苦哀求,不足以令裴行舟心软,羽情姑娘连忙转向姜令妩,连连讨饶:

“姑娘!我求求你!让他住手吧!!!”

姜令妩硬着头皮走上前,悄声道:“王爷,你不会是真的要杀了他吧?”

裴行舟不动声色往她面上一扫,看到姜令妩眼底残存的惧意。

他眉峰微动,暗暗嗤笑这小东西可真个胆小鬼。

只是下一瞬间,他收敛杀意,又恢复成懒懒散散的模样,面上温温笑道:

“在下最怕刀剑无眼,兄台可别伤了和气才好!”

李恒心知自己技不如人,他站得笔直,如同一把宁折不弯修竹,语气低沉中带着一丝哀求:

“我自知不敌你,你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只是,求你们放过我家娘子……”

闻言,裴行舟一脸无辜,他将手中箭矢随意扔在一边,转过头对青衫女子笑道:

“你家相公对你倒是真心一片!只是不知道他这点子真心,在姑娘心中又值几钱?”

青衫女子看向李恒,眼神既惊慌又缱绻,她迟疑几秒后,轻轻开口道:

“裴公子,我就是你们要找的人,我是羽情。”

羽情是一把吴侬软嗓,说话时声音细很轻。

姜令妩见她终于肯承认身份,侧目望去,“千金阁的死者,其实是梅香吧?”

羽情姑娘点点头,长睫微颤,水眸莹莹,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美人落泪,别有韵味。

饶是姜令妩见惯了美人,心中陡然升起保护欲来,不免有些手足无措。

反观裴行舟,端得是如钰君子好模样,他眼眸色平静,对美人垂泪视若无睹,只是不咸不淡地问着:

“羽情姑娘,到底是谁杀害了梅香?你又是如何金蝉脱壳,瞒天过海?”

羽情姑娘眸中含泪,轻轻摇头:

“没有人杀梅香......她是自杀的......”

什么?梅香竟然是自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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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茅舍内,茶香袅袅。

羽情沏了一壶茶,李恒守在她身旁,薄唇紧抿一语不发。

裴行舟轻抿了一口茶水,眉目舒展道:

“好香!这茶是用花露煮的罢?”

“裴公子好灵的舌头。”

羽情浅笑附和,只是笑意不达眼底,如画的眉眼氤氲在茶雾里,淡淡哀伤若隐若现。

“这是阿梨亲手存的晨露,拿来煮茶最是清香。”

姜令妩心有疑惑:"阿梨,是谁?"

羽情遥望窗外云雾青山,只觉得远处的山雾连着天际的云,好似永远都看不到尽头。

她幽幽叹了一口气:

“阿梨便是梅香,我的亲妹妹,她脸上有一对好看的梨涡,所以爷娘取名阿梨。”

提起阿梨,羽情唇畔不自觉泛了温柔的笑意。

“阿梨十岁那年,看花灯被拐子捉去,爹娘痛不欲生竟早早撒手人寰,剩我一人孤苦无依寄人篱下,黑心肝的舅公舅母以五十两银子,将我卖入进千金阁......

在千金阁这些年,我一直暗地打听妹妹的下落,当李大哥告诉我阿梨也在金陵城时,我高兴极了!

总算,这辈子有了一个盼头,只要梅香平安喜乐,我也别无他求。

可是当我找到阿梨时,她已经变得呆呆傻傻......好似一个没有感觉的傀儡!

梨涡没有了,笑容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眼神中再也没了光......”

说到这里,羽情声音虚无而缥缈,好似从很远的地方飘来一样。

姜令妩忽然有了很不好的猜测,她心下一阵酸涩,轻声问道:

“阿梨,她到底是怎么了?”

羽情惨然一笑。

“姜姑娘,你可知道怀璧其罪的道理?一个小婢女在深宅大院,不过是被人觊觎的玩物罢了,失去家族庇佑的女子,美貌从来就不是什么幸事......”

说到这里羽情极力隐忍着,想要压下涌上眼眶的涩意,可是鼻尖一酸,眼泪大颗大颗砸了下来。

李恒锋利的眉眼变得柔软,他心疼地揽羽情入怀,大掌抚上她的头顶宽慰道:

“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片刻后,羽情擦拭了脸上的泪痕,抽噎道:

“我们找过很多大夫,大夫说......阿梨受了太大刺激,患上了离魂症;于是我在广济巷买了一桩宅子,悉心照料着,眼看着阿梨渐渐康复,没想到王五那个畜生,他竟………他竟……!”

“王五?”

提起癞子王五的名字,原本神情哀伤的羽情,突然满眸恨意!

“那个畜生!我恨他!是他害死了阿梨!我只恨不能亲手杀了他!!!”

“王五那个畜生竟糟蹋了她!自打那次后,阿梨好似魔怔一般,竟对那畜生......对那畜生产生了男女之情!”

姜令妩眉头轻皱,嘴里轻轻碾过:“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裴行舟显然也听到了,“斯......德哥尔摩综合症?这是何物?”

“斯德哥尔摩症可以理解为人质情节,阿梨命途多舛,面对恐惧早已习惯了服从。

而人性是可以被驯养的,想必那癞子王五看穿了阿梨姑娘的柔弱,暴虐中掺杂甜言蜜语,如驯狗一般驯养她。

直至阿梨的恐惧逐步转化为屈服,屈服再转为男女之情......”

羽情苦笑一声:“姑娘,你说得不错,不论我与李大哥如何好言相劝,阿梨不知被灌了什么迷魂汤,偏偏对王五言听计从。

可王五就是个畜生!一次讨要银钱未果后,那畜生竟将阿梨殴打滑胎!我妹妹痛不欲生,终于下定决心与王五断绝往来......

我那时以为她终于看清楚了畜生的真面目,却没想到她竟是心灰意冷,存了死志......

那日她如往常来到这山间小屋,收拾屋子,喂了鸡鸭,又取了牵牛花晨露,悄悄留下一封信便离开了。

等到晚上我与李大哥才发现,阿梨竟在家中柴房自缢身亡!”

说完,羽情从枕下翻出一张染了泪渍的信。

这是阿梨的诀别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