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看完了手中那道贺表,往李全手里一扔,目光射向了眼前的两摞贺表道:全在这里了
李全恭声答道:回主子,全在这里了。
再没有了皇帝的脸色晴转:京官两千多,就这么点儿人上贺表而且全都是以衙门的名义,没有个人的按礼,大婚前一个月,百官就要上第一道贺表了。现在距离大婚不到二十天,皇帝才第一次见到这玩意儿,回过味儿来之后,心情可想而知。
李全心说,这不都是夺情的事儿闹得么朝廷尽刮刚烈风,官员们都不愿这段时间上贺表,以免有人说阿谀奉承,厚颜无耻。然而实话不能实说,他飞快的想了想,给百官圆场道:可能是担心每个官员都上一道贺表,太过劳累圣上,因此只叫各衙门部衙上一道贺表,既不使皇上太劳累,也可以代表我大明所有臣民对皇上的忠爱之心。
听了他的话,万历冷笑道:让官员上道弹章不怕劳累了朕,让他们上贺表倒怕劳累了朕还真是钟爱体贴呢。说着一咬白森森的牙齿,露出不属于年轻人的阴沉道:无非是因为夺情的事情,都在心里骂朕,不愿意上贺表罢了。李全,你也吃里爬外,跟他们一起蒙朕话到最后,他重重一拍桌子,把那两摞奏疏全都扫到地上。
李全立刻跪下了,磕头道:皇上息怒,奴婢只是猜想,这就回去问明白再来禀报
这还像句人话万历看都不看他道:立刻去将此事问明白了,让沈阁老带头写贺表
全磕个头,爬起来,刚要退出去。却听蹲在地上收拾奏章的孙海轻咦了一声。
这一声虽然不大,却足以让万历回过头去道:你咦什么
奴婢,奴婢只是奇怪,这,这好像不是贺表。孙海指着散开在地上的手本道。
嗯万历一皱眉道:念
孙海便跪在地上,展开那份奏疏,刚看了再谏张居正夺情疏的题签,脸色就勃然大变。
怎么了皇帝问道。
又是一道针对夺情的抗疏。孙海小心回答。
万历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他摸了摸唇边刚刚长出的软髭,咬牙道:念
为大学士张居正夺情事,臣通政司观政邹元标再次抗疏谏曰。孙海刚念了一句,便停下来,觑了觑皇帝的表情,见万历没有任何表示,才继续念下去道:
陛下以居正有利社稷耶居正才虽可为,学术则偏。志虽欲为,自用太甚。其设施酷厉者,如州县赋税清丈田亩,数必增额,不得减少。有司希指者,则必再增其数。又用考成御人,升降皆有其出。大臣持禄苟用,小臣畏罪缄口,若今日有敢言者,则明日必遭杖徙之前四人只是就事论事,并未言及其它。然而邹元标把炮火又升了一级,对张居正的人品执政作风全盘否定,要求立即罢免张居正
皇帝没喊停,孙海只好继续念道:臣伏读敕谕:朕学问未成,志尚未定,先生既去,必前功尽弃。陛下言此,实乃宗社无疆之福也。但朝中弼成圣学辅翼圣志者,岂独居正。学问人品超过居正者,大有人在。观居正疏言:世有非常之人,然后办非常之事。若以奔丧为常事,而不屑为者,人之五常之道岂不尽丧于此亲生而不养,亲死而不奔,犹自号于世,曰我为非常之才,岂不令天下士人齿冷由此推断,必定怀禽兽之心,方为非常人也不仅把张居正骂成是禽兽,还对皇帝进行了无情的嘲讽,揭穿皇帝借口的可笑。
不要念了万历终于忍不住发作了,他把棋盘上的棋子全都推到递上去,受伤野兽般怒吼道:一个小小观政,竟然顶风作案,真是反了天了说着怒不可遏的下令道:快叫朱希孝,把这个人给我抓起来不要让他跑了太监赶紧跑出去传旨。
每一本都看看万历气得嘴唇发青,俊脸煞白。他死死抓住座椅扶手,咬着牙道:把每一本夹了私货的都找出来朕倒要看看,还有多少不怕死的找出来全都杀了一个不饶
李全本来要退出去,谁知又发生了这么一出。按说这种时候,他这样不受待见的,应该老实闭嘴。然而李全实在担心皇帝一时冲动,真的下旨杀人,那样势必引起朝局大乱,甚至连皇位都可能不稳。便赶紧硬着头皮奏道:皇上,万万不可杀人啊
为何万历眯着眼瞧着他,目光无比瘆人。
李全担心一时讲不清理由,反而会引起皇上更大的震怒,想了想,便从皇帝的角度出发道:这邹元标眼见赵用贤四人,被打得只剩一口气,还敢冒险上折,显然已作好了赴死的准备
嗯万历点点头,觉着这话有道理。
这些文人脑子都有问题,不怕死,就怕不出名。之前谁知道邹元标是哪号人物可您只要一杀他,保准立刻成为世人皆赞的大英雄。这正是他想要的结果
嗬,以死换名,好赔本的买卖真想打开这些文官的脑壳看看,里面到底装得是什么。万历饱读史书,自然知道有这种人存在,只是他一直觉着,名声什么的都是浮云,实际的东西才重要。
这时候,孙海清点完毕,他将单纯的贺表归为一摞,把议夺情的奏疏摞成另一摞,前一摞就比后一摞厚一点而已。
既然这些家伙这么想死.朕偏不让他们死传旨下去,依艾穆沈思孝为例,将上书的邹元标等人廷杖八十,三千里外充军。即刻执行万历拍案道。
奴婢这就去传旨。李全躬身道。
万历点点头,代李全走到门口时,却又喊住他道:让孙海去就行了,你留下朕还得跟你算算账
听了皇帝的话,李全一阵两腿发软,后背全都是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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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更
第八八九章冲动的惩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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