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她们知道,就在她们附近就有一些人死后连棺材都买不起。
淡黄的秋阳已经偏西,正堂的壁柱上泼满了血红的夕阳,道士们开始忙碌起来。
院坝里数张四方饭桌搭成了奈何桥,再用十根板凳设了十殿。
又以六根凳子设了天、地、东、南、西、北六道门。
柳金虎一根白孝布从头到脚,捧着灵牌跟着风风火火的道士后面折腾着。
后面跟着兄弟金彪、金豹。
整个柳家大院此时显得格外冷寂,所有的人都静静的看着道士和柳家三兄弟的表演。
大家在心里同时祝愿夏娘在天堂好运。
李二哥也在静静的看着,他平时一般不信邪的。
但看到柳玉枝打死的那几只小东西后,他突然对夏娘的死感到心寒。
一种阴冷浸入他的骨子,他不由打了个冷颤。
他站起来对身旁的柳大财主柳玉常说:
“柳老爷,我与三弟元良多日未见,今天我想见一见三弟元良,不知可否!”
柳老爷怔了怔,突然长叹一声:
“你要看元良啊!是的,你应该去劝劝他。”
“昨天他辞了总管之职,死活要去磨坊干粗活。”
李二哥和众人听后都吃了一惊。
“居然有这等事?”李二哥纳闷地说。
柳老爷不动声色对李二哥道:
“你去吧,磨坊就在朝门右边的一间屋里。”
“你们弟兄有话好说,我们也就不打搅了。”
李二哥带了刘小虎和穆方平去了,吴亦高上前欲对柳玉常讲些什么。
柳玉常一摆手,吴亦高就不再多言。
来到磨坊门口,李二哥同刘小虎、穆方平就惊呆了。
一头蒙了双眼的骡子后面跟着一个用沙布蒙了一只眼的瞎子。
一只眼的瞎子不停的吆喝那瞎了双眼的骡子,硕大的石磨呼呼的旋转着。
尽管李二哥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口鼻,但随着呼吸。
一股刺鼻呛肺的屎尿味儿夹着各种粮食粉末的霉气味钻过手指缝,毫不客气的进入他的鼻子里。
瞎子非常均匀地将荞麦往磨孔里刨,云盘周围已堆起厚厚的黑白分明的荞麦粉。
地上绕云磨的是半尺厚的稀泥,这是骡子拉的屎尿经过六只腿搅拌而成。
独眼瞎浑身上下同荞子一个色,乌黑而油亮,散发出叫人发呕的腥臭味。
“这就是我那精明的三弟元良么?”
李二哥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回头怔怔地问远远的穆方平。
穆方平用手捏着鼻子,慢慢的向骡子靠近。
那骡子和瞎子好像没有看见他似的,还是不要命的转圈。
穆方平打着干呕仔细地看了看李元良,然后报告李二哥说那的确是三大爷李元良。
“三弟,你出来,你的眼睛咋啦?”
李二哥目光一凝,跺着脚问。
“吁……”随着李元良的一声吆喝,那石磨静了下来:
“你明明看到了,何须问?”
“我问是怎么弄瞎的?是那个龟儿子弄瞎的?”
“告诉我,我立即去刨他家的祖坟!”
李二哥的眼睛里闪着寒光。
“我自己弄瞎的,”李元良平静的道:
“你去柳家祠堂刨李啸林的祖坟吧,我知道在太平镇没有你李二哥不敢做的事。”
“你……”一句话呛得李二哥差点背气。
如果在平时,他自然不会让李元良如此羞辱。
但兄弟是手足,骨肉相连,他压住了心头的怒火,颤声道:
“三弟,我们回家吧,我李元吉的兄弟是不能给人像骡子一样使唤的。”
“是不是被柳玉常那条老狗害的,我这就找他算帐……”
“二哥,使不得,”刘小虎和穆方平赶紧拉住李二哥。
刘小虎道:
“二哥啊,别忘了我们是来吊唁的,我们的家伙还在柳玉常手里。”
“再有三老爷眼睛之事还并没有搞清楚。”
“事情没弄清楚之前,二哥千万别冲动。”
“二哥,这柳家大院的人没有一个对不住我,柳老爷对我更是恩重泰山。”
“我生是柳家的人,死是柳家的鬼……”
“如果你敢对柳老爷怎么样,我……我就再瞎一只眼给你看!”
独眼瞎李元吉警告道。
李二哥不再说话了,他怔怔的站在门前。
看瞎眼三弟同那瞎了双眼的骡子开始拉得云磨叽嘎叽嘎的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