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结束后,使大家略感意外的是,当贾新河跛着清瘦的腿往家里走的时候,一群早就埋伏在那里的青少年一拥而上,朝他扔石块、瓦片。
这些少年小的十来岁,大的十五六岁,他们见这个可恨而又矮小的老头子头破血流地扑倒在地上,这才吆喝着一声轰然遁去。
夹在人群中的贾仁慈看了一眼狗一样蜷曲在地上的父亲,加快脚步往前走了。
贾仁慈刚刚进屋,养父贾新书就把他叫住了,“仁慈你过来!”
贾仁慈看不出养父脸上有什么表情,只觉得像铁板一样冷清。
从五岁进这个家门,如今十多年过去了,他第一次看见这个同他父亲高矮相仿的精悍的人用这种异常冰冷而平静的眼神看着自己。
这个比养父高出半个头的十九岁出头的汉子第一次感到自己的怯懦和心虚,他几乎是颤抖着接近了贾新书,低声问:“爸,有啥事?”
贾新书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没有啥事,我只是教你做人!”
贾新书“啪啪”连抽了贾仁慈两个耳巴子,这是贾仁慈早就预料到的,他一动不动地低着头,没说话,更没有用手去捂那火辣辣的脸。
“你爹再坏,也轮不到你上台去指鼻子戳眼睛,你还是不是人?想咬他肉的人还少?就差你一个么?你听街上那些上了年纪的人对你的评价?”
“说这小子今后比爹更坏,亲生老子都上台去斗,还有什么事干不出来!你以为你讨了好卖了乖,可是群众却并不这么看,群众只会把你看成一个六亲不认的忤逆之子!”
贾新书指着贾仁慈的鼻子骂道。
“就算我不揭发他,别人也会揭发,功劳给别人,还不如自己留着……他平时做事也太过份,我们多煮几根红苕萝卜,他就提了菜刀撵我一条街一条马路。”贾仁慈道。
“你还嘴硬,你还有理了——”贾新书指着贾仁慈道:
“你爹杀到你了还是砍到你了?过份不过份也用不着你杀气腾腾地打头阵,连亲爹的仇都记,亏你好记性,亏你做得出!”
“你爹吃亏就吃在爱记仇,只记别人的孬不记别人的好,原来是多么老实的一个庄稼汉,你记住,爱记仇的人冤家多。”
“你也是老昏了君,”妻子罗美美从灶屋里出来,一边在围腰上擦手一边指责丈夫贾新书道:
“十几年你都没舍得摸他一下,而今仁慈都讨媳妇了,你却大耳光打过去,小耳光打过来,你也太过份了吧!”
“你一个妇人家晓得个球,”贾新书一跺脚:
“去煮你的饭,这十多年我们只注重他的吃穿,少了给他讲做人的道理,是我们害了他,你晓不晓得?你还没看出苗头?我看你是看不出来的……”
贾新河说完,转身到柜台上扯了一提酒,又在橱柜里拖出一张豆腐干,坐在柜台后面嚼大喝起来。
看到养父如此模样,贾仁慈嘴上不由告饶了,他上前一步,轻声道:“爸,我错了!”
“晓得错就好!”
“从一开始我就晓得不该这样做,但我怕社员把对爹的仇恨转移到我的身上。”
“原来是在为自己打算,原来你是把你爹的老脸当成自己的屁股在用,越说越鬼火冒,爬远些!”
贾新河越听越生气,猛地举起酒杯,灌了一大口。
罗美美见势头不对,推了贾仁慈,“回屋里去。”
贾仁慈顺势回到自己的房里坐下,自言自语道:“我他妈画蛇添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