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摇头,正欲高声唤柳子歇现身,却闻得一声驴子嘶鸣,下一刻,一头通体雪白的驴子从不远处的山涧跑过来。
风珏闻声望去,看见那驴子后,撒腿就跑,边跑边喊白首,白首是那驴子的名字。
那驴子闻声,也撒丫子朝她跑,一人一驴在茅屋旁的小道上碰面。
风珏伸手碰了碰白首的面颊,白首赶紧贴过来,扬首亲吻她的胳膊,“呃-啊-呃-啊”地叫个不停,围着她转,然后歪头拱一拱风珏的腰,示意她跳上它的背。
这一刻,风珏什么都明白了,他们早见过面了,他们在骗她。
白首在此,那柳子歇也会在此,来的路上不曾碰见他人,那就证明他们早到了。
早到,却不见踪影,那就是藏了踪迹。
为何呢?
她抬眼望,山道那头,果真立着一人。
长身玉立,面容皎皎如皓月,头戴玉竹簪,出尘脱俗。竹白衣衫随山风飘荡,青丝如瀑,有几缕青丝飘逸在风里,恍惚间,还真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意味。
这人,越来越出尘了。
但是,他那破身子,依旧破,弱不禁风。
见她望了过去,柳子歇才又抬步走来,依旧是那副不急不躁、温文尔雅的模样,明明是一截泥巴崎岖道路,他亦是走出了超凡之姿。
风珏立在原地,看着他一步一步走近,没有动,只静静看着他。
这一刻,她心有百感,愤怒,失望,欣喜又庆幸,还有一种失而复得的踏实感。
赫连长澈就这样看着山道上的两人,一个以倔强的,不动如山的姿势立在原地,他只能看见她单薄的背影。
而另一个人,从那头一步一步缓缓行来,每行一步,就散去一份仙气,沾染一份凡尘。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仙气飘飘的人,一点一点落入凡尘,最后立在尘土之上,对着眼前那个人笑,那笑若三月温润的春风。
赫连长澈也慢慢地迈步,一步一步向她们行了过去,自己总该给她一个解释。
风珏望着立在数步之遥的人,也笑,微微地笑,亦如三月的风。
而后,她猛然收了笑,沉了脸,彻底染上寒霜,冷厉恨声道:“我拿你当此生唯一挚友,柳子歇,你,万不该,拿生死来骗我!”
那恍若三月春风的微笑,再也维持不住,柳子歇赶紧上前几步,抬手欲拉她,抬一半后却又顿住,而她也后退数步躲开了。
“对不住,阿...阿珏,我不该骗你,对不住......”
柳子歇笨拙地开口,开口了也不知道说什么,唯有对不住三个字。
笨拙又慌乱,他每靠近一步,她便退一步,最后他不敢再靠近了,立在在原地无助地微微张着口,一遍又一遍地说对不住,声音亦是不稳的。
不知为何,看着这样的柳子歇,她心里很酸很涩很堵,尤其他那句“阿珏,我不该骗你”,心上亦是染了寒霜。
数年前,她曾因为一个人的死讯从崖上掉下来过,而今日,她亦是乱了方寸,即使心中所想所感不一样,但心境并无不同。
他曾见过自己失了方寸的模样,而今日,他却用同样的方式,又让自己乱了方寸,何其可恨。
但,又恨不起来,他总是那么笨拙,况且还是唯一的朋友,是仅有的可完全信任的人。
不知是多年前的悲伤忽然醒来袭击了她,还是这忽生的恨意迷了心智,竟然悲从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