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2 / 2)

“惠嫔,朕先去内阁召见大臣,晚上就过来你这里安置。”

“臣妾必定让皇上舒心、安心地歇在臣妾身边。”

“你不跟其她嫔妃一样,说:“谢皇上、恭送皇上”吗?”

“惠儿待皇上的方式是惠儿自己的,不受伯父和表兄教导、也不受规矩礼数约束,惠儿只想对皇上说出自己本能的、最想说的话。”

“不许欺骗朕。”

“惠儿真诚对待皇上。”

从延禧宫出来,走在去往内阁的捷径上。

玄烨对顾总管道:“有纳兰惠儿在,日后朕去后宫的次数会多一些。”

“太皇太后听到皇上这话,肯定是高兴。”顾问行忽又转折道,“只是奴才冒死提醒万岁爷一句,要雨露均沾才好。”

“明珠的长公子没有讨好过朕,侄女也没有求怜于朕,满朝上下还能传出什么话来?”

“万岁爷还是要谨慎才是。”顾问行小心提醒,“您的陪臣和您的侧妃,也是需要您的保护的呀!”

“这谈何容易?”玄烨讲了真心话,“像是功臣和重臣,朕要想保护他们,赐块免死金牌就是。但是朕能这么对纳兰吗?他的骨气和他的大局观,会领免死金牌吗?”

“奴才相信,万岁爷自有方法。”

“不错,朕有方法。”玄烨一字一句地强调,“只要有朕在,纳兰就不会死。”

*

曹寅和禹之鼎走在大街上,感受着春季来临后的繁荣商贸。

吆喝声不断,说明小贩们的货物供应量充足,销售兴头高;讨价还价声不断,可见老百姓们生活余裕,手里拿的出钱来购置所需品,日子红红火火;车马声踢踏有力,则是盛世当今的证明,坦荡街道,人车穿梭,这派好景非安和之世道所不能有。

这些值得称赞的一幕幕场景,从另一个角度讲,就是康熙皇帝的政绩。

天子年少却有为,是大清之幸,万民之幸啊!

曹寅感慨道:“咱俩要是有机会离开京师,代皇上去江南考察民情,岂不是既乐得逍遥又能报效国家?”

想到自己是从江南来到京师的,禹之鼎对家乡反而没兴趣,“皇上想干的大事那么多,真的有时间去南巡吗?北上更契合实际吧?”

“禹兄听岔了,我是说代替皇上去民间微服私访,不是跟着皇上一起巡幸山水。伴君出行,规矩太多,压力太大,只有纳兰才做的来,你我不行。”

“没准日后皇上感念曹寅你的功绩,就安排你去江南享福度过后半辈子呢?”

“享福倒是不敢想,能够得到该有的荣华富贵、让后世子孙的日子过得好,我就心满意足了。”

“曹寅,你跟内务府的人关系好,江宁织造是内务府的御用纺织厂,明珠大人动用关系花了五万金给纳兰做私服的事情,是真的吗?”

“这我哪敢打听啊?”曹寅摇了摇头,“但是你看纳兰的私服,不是每件有每件的特点吗?可不能用钱字来论。纳兰气质是天生的,不是衣服衬他,而不是他衬衣服、让衣服都因为他而变得不一样了。”

“可是五万金不是小数目,能养活多少百姓?”禹之鼎指向街头的一些穷苦之人,“真要有人拿这事弹劾明珠大人,皇上也不好办呐!”

“话说回来,这事传来传去皇上肯定早知道了,皇上没有追究,就相当于是谣言不攻自破。”

“但愿如此。”

忽然,禹之鼎奔进了一家字画店。

只见他指着老板手上的一幅画对买家道:“这不是禹之鼎的画,是别人的仿品。”

“你如何知道啊?”老板气问,“搅黄了我的生意,我可是要向官老爷告你故意滋事的!”

“我就是禹之鼎,我没画过这些。”禹之鼎往画作的左上角一指,“上面落款的印章也是假的,我压根没有用过什么‘明谙山人’的号。”

“你说你是禹之鼎,给皇上画画的禹之鼎?”买家瞬间哈哈大笑,“那些宫廷画师们都在做着一份闲差,俸禄倒是不错。怎么会来民间探画和辨真假?”

“我身上带着印章!”禹之鼎把印章拿了出来,“看清楚了,你眼前的才是禹之鼎本人,你手中的是高仿品。”

禹之鼎又对老板警告道:“仿品不该拿出来坑人!这么没良心的事情不该做!”

“你是纯心不让我做生意了是吧?”

老板瞬间大怒。

“你要是有本事冒充禹之鼎,贼喊捉贼,敢不敢壮着胆子去‘庄周梦蝶’字画店找周之捷周老板,吼上一番:里面那把无价的画扇也是假的!画不是禹之鼎画的,诗不是纳兰公子题的!”

禹之鼎信誓旦旦道:

“那把画扇的扇身,是曹寅从江南寻来的。上面的‘有花兼有月,无酒又无人’的意境是我画的,诗句‘闲剪花月酒,一味非两味’是纳兰公子的亲笔。”

“客官,你我不如一同去报官。”老板指着闹事者道,“就说今日遇见了一个疯子,胆敢私刻印章和冒充万岁爷的御用画师!看看他该当何罪!!”

“应当,应当让官老爷细审!”那买家应道,“我们走——”

不知名的字画店老板喊了几个小厮出来,把禹之鼎按押着要往衙门送的时候,曹寅飞快地做了阻拦,奈何那些人见识浅薄,当真是不认得“禹画师”和“曹侍卫”长什么样。

曹寅一想:再这么纠缠下去,怕是自己也会被一并送去见官,落得一个触怒龙颜的下场。

就当机立断对禹之鼎道:“禹兄你千万先忍着,我这就去帮你找救兵!你是想见纳兰公子还是云辞格格?”

禹之鼎气急败坏,一下子失了理智,张口就是一句:“我只想见皇上!”

“好!”曹寅一点头,“我这就进宫去禀明皇上!”

“哈哈……那人说要见皇上。”

“他的结拜兄弟就真的去找皇上了,哈哈……”

曹寅的身影消失在一片嘲笑声中。

看热闹的百姓们、有眼不识泰山的字画店老板和买家,都只当去往皇宫方向的青年是另一个疯子。

*

容若和沈宛在溪流边赏春景,自然是不知道曹禹二人遇见了什么事。

“我想见张岱先生。”

容若这句话,说的十分认真。

“公子看张公的书了吗?”

“都看过了,张岱先生不局限于写文章,而是把一个个谈资和一件件趣事书写在册,在当下文人圈子当中颇为难得。我对张岱先生书中的立意和表现手法很是着迷,是此前从未接触过的。要是能够彼此交谈、秉烛至天明就好了。”

沈宛没法向容若透露“张岱是师傅宋应星的知交”这一点,而且她认为,容若知道这点对他没有任何好处。平日里宋张徐三人在林间小屋中的对话,基本上挑不出几句“善待纳兰公子”的话。

——公子要是执着,不如就只看篇章不看作者的好。

——推文风而慕大家风范,公子这回可真是想错了。

“后日我跟国子监的同窗们一起去登高。”容若对着远处的天际有感而发,“人生至此,风景看过无数,但是跟这么多人一起出行却是第一次。”

“公子期待吗?”

“当然期待。”容若微颔首,“可是没人教过我登高的时候该带什么,照着书上教的来行事也不知道对不对。倒不如空手而往、满载而归。”

“公子怎么不往行程的欢乐气氛上面去想?”沈宛投了一粒小石子到河中,对着圈圈微澜笑道,“光想着‘礼数’和‘收获’,岂不是本末倒置?”

“我不知道。”容若很纯粹地抱腿坐在岸边的一块磐石上,“皇上说想带我去泰山的时候,我也没往氛围那方面去考虑,光顾着思忖:这一行的意义在哪儿?对大清对社稷有什么好处?自己能为皇上做些什么?”

“所以呀,我觉得容若你挺好,专注地做自己。”

“宛卿,你说我要不要想些登高时的话题?还是加入别人的话题好?”

“只要是先生不主动叫你一个人去聊,那你想怎么样都行呀!”

“我生日的时候,两个弟弟从各种古书中淘出了不少茶方给我作为礼物【注1】。我自己升华和改良过之后,尝着味道极佳。你说我带调配好后的茶方去请众人喝好不好?”

“公子有如此雅兴,先生和诸生都求之不得呢!”

“那水源……”

“公子还怕无人主动去寻吗?”

“啊,原来可以交给别人去做。我还以为自己做茶主的时候,要自行办妥一切,还想着跟宛卿一起去勘查登高处附近的地形地貌呢……”

“是啊,这叫做分工。容若你不能把自己当茶主、把别人当宾客,登高处不是渌水亭,记得:包括先生在内,大家都是朋友。”

“原来是这个道理,要规避距离感。明白了。”容若同时觉得遗憾,“只是少了跟宛卿一起。”

——一起去登高处的附近走走。

“我愿意跟着公子一起去踩点。”

——只要能让公子心中踏实,公子的愿望都该得到满足。

云影下,通途中,马背上。

心境明,落影暗,语声浅。

朝去暮来,数远说近,属于他俩的时光,应当悠长;

涉沙眺望,抚砖思往,目的地的小探寻,应当有趣。

【注1】小揆叙和小揆方给容若“送茶方”作为生辰贺礼之事,见第48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