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2 / 2)

陈廷敬,李光地,高士奇等人,见风使舵,伺“天子之意”和“所依附的派阀主张”而动。

群臣礼毕,玄烨感慨道:“众臣工,你们的态度真叫真朕心寒啊!”

“朕提出作战主张的时候,你们个个不敢多言,等到局面到了今时今日的地步,你们却满口大道理地来给朕上折子。朕失去的何止是云贵地区的大片国土,更是你们的忠心!”

朝堂上陷入了一片沉默。

事后进言,于事无补,道理满朝文武都懂。

只是出于不给皇上留下“逃避责任”和“置身事外”的印象,大家才纷纷上奏,满纸空谈“忠君爱国”和“国贼当诛”之说,全然不计适得其反的后果。

明珠大声道:“臣誓死效忠皇上!皇上有用得到臣的地方,尽管下令下旨,臣万死不辞。”

“你能给朕处理好内阁事务,稳定朝中人心,已算是立下功劳。战事连连,烽火难消,明珠你为了纳兰氏一族的荣辱,而赌上自己的赴死抗敌之心,没必要。”

见皇上心明如镜,明珠应道:“臣以为,当下之计,莫过于是守住长江以北,千方百计拦截吴三桂大军长驱直入。我清军虽在战斗力上呈现弱势,但所幸军心坚韧,士气不摇,一旦抓住敌军内部自相残杀之契机,可以一击而破!”

李光地道:“明珠大人此言差矣,要想敌军内部操戈,得送一个懂得‘挑拨离间’的人到敌营内去生是非,试问:贵公子话术珠玑,能担此大任吗?”

明珠冷眼道:“夺取天下,靠的是天命和实力。吴三桂并非人心所向而是人心所畏,所以怕死的将帅和兵卒们才对清军杀红了眼。如此,李大人还认为敌营之中不存在内部矛盾吗?还认为需要细作去点燃导火索吗?”

“明珠大人是铁定了心走‘攻打’之策,丝毫不给将士们喘息的机会。下官却认为,三藩当谈和,和为贵本就是最佳的化敌之计。”

“李光地,你目中无君!”明珠怒斥一声,“天无二日,皇上只有康熙皇帝一人,□□只有大清一朝,岂能容周帝吴三桂乘了和谈的东风,大灭我大清国威?”

索额图陈论道:“皇上,实在打不下去也守不住基业了的话,就跟吴三桂平分天下而治吧!”

玄烨气的从龙椅上一跃而起,指着那人怒不可遏道:“索额图,你想让朕做一个偏安一隅的丧权辱国之君,好大的胆子!”

明珠亦是对着自己的政敌破口大骂:

“索大人,你是把你阿玛索尼的临终嘱托全都忘在脑后了呀!你既没有忠心辅佐皇上,也没有在国难当头之时挺身而出,只会当缩头乌龟,潦误君心,覆灭君志,真是该死!”

索额图却昂首挺胸地道出了一番道理来:“启禀皇上,再这么下去,大清的国库耗不住了!您的百姓们也熬不下去了!”

就在明索两党意见对峙之际,有侍卫十万火急来报:

“启禀皇上,南疆有兵马驱向朝廷而来,经由刺探,他等不是来解皇上的燃眉之急,而是来逼宫的啊!”

玄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仰首一吐而出。

——皇宫的危机时刻,终于到来了。

——不见勤王者,却逢大叛军,天理何在!

“集中朝廷可用之兵,叫众将士齐心协力以对。”

玄烨坐回龙椅上,右手紧贴着扶手,神情生恨。

“朕无奈啊,不能下令回调平藩的兵马,否则被吴三桂、朱三太子、南明余党……觉察出紫禁城岌岌可危的苗头来,就是雪上加霜。”

“传朕命令,”玄烨对侍卫道,“即刻调遣侍卫营精干兵力,全力保卫朝殿与后宫安危;令散秩大臣协领侍卫内大臣工作,严守皇宫大门;令九门提督行禁军统领之责,掌控京师武力,抗衡南疆兵马。”

“是!”侍卫领旨而退。

*

曹寅南下到达汉中,在营中见到抚远大将军图海和谋士周培公。

顾不上接风洗尘,曹寅便与那二人商议招抚王辅臣之计。

数日之后,三人终于得出了行动要领:

动摇王辅臣军营当中的人心,烧粮草、断水供、截传书,待王辅臣陷入孤境之时,再向其传达康熙皇帝“只要王军门将功补过,朕就既往不咎”之意。

不久,王辅臣率领八万精兵,弃汉中而奔赴平凉。

其大破兰州,占城为王,陕甘之地岌岌可危。

豫亲王多铎之子董额领康熙皇帝军令,前往镇压王辅臣之乱无果,退兵回京师领罪。康熙皇帝大怒,将其革职贬为庶人,家眷等均逐出王府,王府充公,所搜钱款和古董,悉数补入国库折抵军费。

曹寅随图海和周培公去往平凉途中,听到董额自裁身亡的消息,大惊。

“图海将军,周军师,以董额为鉴,我等三人都是悬着脑袋在为皇上办事呐,不成功便成仁,只能步步走准,才能不落得一个惨局。”

图海将军道:“曹侍卫,兰州百姓无辜,城中生灵不计其数,无一不是□□的百姓,他们受到反贼迫害、身陷苦海已久,我等不可再开杀戮。”

“不错。”曹寅明理道,“对老百姓,需要的是好好说情理,叫他们主动出城降清。对王辅臣及其手下精兵,可用围城死耗之计,硬攻必败。”

“周某立刻去打点安排一切。”周培公行动有数,“先去给占据城北山墩的清军主帅胡清炎报信,让他居高临下摆出炮阵,对贼军呈轰炸之势;等到百姓们都出逃的差不多以后,再烧贼军粮草和断贼军水供,死死围困城池,看弹尽粮绝的贼军还敢如何作虎作威!”

“有劳图海将军和周先生。”曹寅客气道,“到时我必将孤身入城,与王辅臣谈判,说动其顺从我大清,反向攻打吴三桂。”

“曹侍卫凡事小心。”

“你俩亦是。”

接下来,三人便分头行动,不缺默契与配合,一点一点地将王辅臣逼入绝境。

一切如计展开。

一个半月之后,王辅臣和兵卒们深困孤城之中,已经杀尽和吃尽马匹,再无饱腹之食和蔽体之衣可以应对寒冬。加之与外界断联已久,不知世道天日如何,孤城之内的精兵们更是人人精神恍惚,再无从前斗志。

王辅臣见:百姓尽走,投靠清军;兵卒尽悴,翻身无望。便恨恨地登上了城楼的最高处,目断天涯处,竟是清军主帅胡清炎的十二座红衣大炮,蓄势待发,随时可以把这个古城炸毁。

“呜呼!”

王辅臣连连后退,勇猛如他,何时有过生畏之心?

叹如今虎落平阳,生不如犬,出城是死守城也是死,真叫一个:天意亡我!

曹寅便是在王辅臣心态崩溃之时,带着康熙皇帝的圣旨进城与其会见的。

城楼之上,寒风阵阵。谁唱苍凉悲怨之无声哀曲?

雁群飞过,声声哀绝。已是不知人间有此种恨人。

“可惜啊,可惜……”

曹寅对王辅臣遗憾道:“王军门你明明:南可杀向云贵,东可直捣京师,却偏偏到了平凉这块土地,以陕甘才是自己最好的落脚点,结果败得此下场。”

王辅臣本着最后的傲骨道:“本军门如何行动,还请示过谁来不成?”

曹寅摇头道:“王军门,自负的心态可是会害死人的!你失策失算:总想着等到康熙皇帝和吴三桂打的两败俱伤以后,再寻那没有定数的渔翁之利,殊不知自己才是这场战争之中的突破口。”

王辅臣脸色骤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曹寅一甩辫子,挺胸道:

“你是吴三桂手下最得力的大将,已经偏离了他的计划——不驻守汉中而去往平凉称王,妄图一统陕甘,成为第四藩王,这就已经铸成大错。我朝康熙皇帝英明,念你尚有用武之地,若是愿意归顺清廷,重整兵马,南下长江攻打吴三桂,那必定是重重有赏,想要什么,皇上就能赐你什么。”

王辅臣不满:“你在跟我谈交易?”

曹寅不屈:“我的确是代表康熙皇帝、携带圣旨而来,劝你快识时务!”

“你朝皇帝该不会是利用本军门败退吴三桂的人马之后,就反过来将本军门捉拿处死吧?”

“我朝皇帝是言而有信之君。”曹寅把圣旨放到王辅臣手中,“有此为证,王军门你还有何顾虑?”

“好!本军门就姑且信你和康熙这一回!”

王辅臣看过有大清皇帝的玉玺的圣旨过后,重重一点头。

曹寅伸手做请:“那还请王军门速速下城楼,将我朝皇帝的圣意和自己的决心告知众将士。我方也好及时将粮草、水供、寒衣、马匹输送到此,供王军门调配和使用。”

王辅臣仰起头,紧闭双眼,高举双手,张着嘴巴,却无法从咽喉之中呐喊出一个字和一句话来。

他满腔的耻辱、不甘、不得已,都化作了对清王朝和康熙皇帝的臣服。

他积存的盛气、志向、大伟业,如同黄粱一梦,化作千言万语难述之罪恨。

曹寅望着眼前人的模样,不做催促也不做奚落,只将一份“时运无常,天命难料”的真切之感埋在心中,深知何为:

大将之弃暗投明,心有所苦,肺腑如煎。

大将之舍志从命,如锤在胸,痛定思痛。

大将之另赴大任,为天下议,自身何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