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有令,学生自当效命!”
“好!这事就交给你了!”
朱明对徐四平第一印象很好,三言两语决定了此事。
徐四平起身拜别,自去执行此事了。
张大猛没想到这前后一炷香的时间,这事就敲定了。
他一脸懵逼……
良久,张大猛回过神来,试探道:“王爷,这事……是否有些草率了……”
朱明笑道:“既然是大猛叔推荐的人才,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再说了,这事不大不小,正能看出徐四平是不是可堪大用的人才。”
张大猛嘴角抽搐,却是找不出任何反驳的理由。
只是觉得别扭,这小王爷行止处事,却无半分稳重。
雷厉风行,一阵风似的。
全无宗室四平八稳的气派,大类追名追利的商贾之流!
张大猛确实不知道,这未来数百年,正是“商贾之流”的光怪世界!
……
王府,密室。
此时虽是青天白昼,阳光却是无法抵达这密封的暗室。
唯有一盏孤灯冒着幽火。
徐四平的轮廓在昏暗的火光下,明灭模糊,宛如鬼魅。
他面无表情,眼睛直勾勾盯着秦守仁。
秦守仁多年养尊处优,锦衣玉食,何曾经历这般光景。
这间暗室里,秦守仁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
眼前只有一个“人鬼难辨”的徐四平盯视着他。
终于,秦守仁撑不住了。
他吃力道:“是小王爷派你来的吧?”
“我知道你,你叫什么徐什么来着……”
“我想起来了,徐四平,李家庄那个外姓小子!”
“呵呵,李家也够狠的,硬生生毁了一个读书种子!”
徐四平依然面无表情,泥塑铁胎一般。
秦守仁脑子很乱,依然絮絮叨叨说着。
他害怕陷入死寂……
“没办法,谁叫你姓徐?”
“你说是吧,谁叫你姓徐!”
“你要是考上秀才,再中举,中进士,回过头咬李家一口,也是一桩麻烦事!”
“对了,你不知道吧,你爹还是你们徐家自家人下的药!”
“老李家心黑啊,就这么吊着你爹的命!”
“知道你孝顺,还假仁假义借了你这么多银子。”
“嘿嘿,九出十三归,利滚利,你这辈子还能翻身?”
“你说说,这人呐,是不是比毒蛇猛兽还要狠毒?”
“……”
秦守仁罗里吧嗦的,似乎想引起徐四平的注意。
可惜,徐四平依然面无表情,不言语。
忽然,秦守仁顿住了。
他盯着徐四平道:“我知道,小王爷一定会要了我的命。”
“你给我留个全尸,找块好地葬了,我就告诉你我把银子藏哪儿去了!”
徐四平忽然起身,看着秦守仁。
秦守仁更加来劲了。
“我有十万两银子,都是现大银!”
“到时候你找机会藏起来一点,怎么都是白赚的!”
徐四平笑了。
他默默地把秦守仁绑在椅子上,手脚绑得结结实实。
又把椅子放倒,斜斜躺靠在墙边。
秦守仁虽然不知道徐四平要干嘛,但本能地感觉不对。
他拼命扭动挣扎着。
徐四平做完这一套,拿起桌子上的烧刀子灌了一口。
他对秦守仁竖起一个大拇指,笑道:“秦爷,您是这个!”
“您可别忘了,我打小就借过印子钱。”
“银子可是催命的玩意,我老早就明白了。”
“怎么?您临死还要拉一个垫背的?我可不敢贪不该贪的钱!”
秦守仁强辩道:“没……我真没害你的意思……”
“十万两银子……真金白银!”
“你信我!”
徐四平又灌了一口烧刀子,嘴巴“砸吧”了两声。
他忽然诡异一笑,“秦爷,我还年轻,就不给你玩心眼了!”
说完,徐四平从怀里掏出一张平整的桑皮纸。
乍一看,好似一张烧给阴曹地府的黄表纸。
秦守仁一看这玩意,当即脸白卡卡的,去了半条老命。
“别……徐……徐爷……”
“饶……饶了我吧……”
徐四平笑嘻嘻的。
“听说这是太祖他老人家发明的小玩意,叫什么‘加官进爵’,专门惩治贪官。”
“嘿嘿,您这贪了十万两银子,绝对够资格尝尝了!”
说完,也不顾秦守仁蠕虫似的死命挣扎,把桑皮纸轻轻巧巧摊放在他面门上。
又灌了一大口烧刀子,猛地往桑皮纸上喷去。
秦守仁只觉呼吸困难,有如溺水。
徐四平笑道:“秦爷,您这还是九品芝麻官,我再给您加一张,到八品,如何?”
说完,他又给摊上一张桑皮纸。
秦守仁拼命扭动着,喉咙里发出“呜呜”声。
如此反复,徐四平又加了两层,眼看着秦守仁真不行了。
这才给揭了下来。
秦守仁喘着粗气,再看向徐四平的眼神,只剩下深深的畏惧。
徐四平笑嘻嘻的,“秦爷,你这不行啊,才到六品。”
“我寻思着,怎么也要混个紫袍重臣,封疆大吏啊!”
徐四平拿出一沓桑皮纸,轻弹了两下,发出几声脆响。
秦守仁好半晌才回过气。
他哆嗦着乌青的嘴皮子,战战兢兢道:“徐……徐爷,我都说……我都说……”
徐四平点点头,敛去笑意,摩挲着桑皮纸。
“秦爷,这次您可不能再逗弄我了!”
秦守仁当即竹筒倒豆子一般,事无巨细,皆吐露了出来。
徐四平问什么他就答什么,不敢有丝毫藏私。
不多时,徐四平走出了密室,朝正院走去。
……
书房内,朱明打量着徐四平,微微愕然。
他倒是没想到,徐四平不仅是个人才,能力还要远远超出他的预料。
前后数个时辰,就将此事完成了。
如此人才,自然要获得更高的尊重。
落座之后,朱明命紫鹃上茶。
朱明却没有急着询问审问结果,和颜悦色道:“四平,你可知辽东战事?”
徐四平一时有些疑惑。
他这会正襟危坐,等着汇报工作呢。
朱明忽然有此一问,叫他无所适从。
上有所问,必有深意。
徐四平转动脑筋,思考了一会儿,实在没有高见。
他不敢在朱明面前耍机灵,只得坦诚道:“王爷,东虏癣疥之疾,何足挂齿?”
朱明点点头。
徐四平的认识,与大明一般有识之士的认知别无二致。
实际上,朱明对这个说法也是认可的。
只要大明内部问题不出太大的问题,以大明的体量,耗也能耗死鞑子……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以大明之地大物博,东虏确实癣疥之疾。”
“但你有没有想过,倘若大明病入膏肓,纵是一幼齿小儿,亦可一拳击倒!”
徐四平脸色巨变,这话实在太过耸人听闻。
“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大明何至于病入膏肓,王爷慎言!”
朱明不以为忤,忽然又道:“瑞昌北临长江,西界湖广,南北通衢,商贸发达,农桑兴旺。”
“瑞昌城是好地方啊!但是,你觉得朝廷能收到多少赋税?”
徐四平不太习惯朱明跳跃性的思维。
他思量片刻,苦涩道:
“学生虽不是官府中人,却也知瑞昌虽富,然钱粮多聚于豪族士绅手中,这些人可不会交一分一厘的赋税!”
“无非是从苦哈哈的泥腿子手里抠出一点钱粮,其中中饱私囊,雁过拔毛,层层盘剥,到朝廷手里,所剩无几!”
朱明又道:“窥一豹而知全貌。”
“小小瑞昌如此,天下焉有交银纳粮的士绅豪族?”
徐四平摇摇头,“要想这些人交银子,估计只有刀架在脖子上!”
朱明笑道:“确实如此!”
徐四平脑子有些迷糊了,王爷这天马行空,是不是离题太远了!
正疑惑间,朱明忽然话锋一转。
“所以,朝廷只能从天下最贫弱悲苦的下民那里收税。”
“下民所获无几,食不果腹,衣不蔽体,这收的不是税,而是命!”
“四平,大明富有四海,士绅豪族田连阡陌,却是由最底层的贫民承担着最重的赋税,你觉得公平吗?”
轰!
朱明这一问宛若洪钟巨吕,炸响在徐四平心头。
徐四平脑子活络,知道王爷还有更露骨的未竟之言。
朝廷要贫民的命,贫民虽弱,却不是猪羊,任人宰割。
若有“陈胜、吴广”者登高一呼,天下必乱!
他声音唇干舌燥,声音颤抖道:“王爷,这……”
朱明抿了一口茶水,笑道:“这并不是什么秘密,你也是读过书的,此事杜牧之早有定论。”
“王朝倾颓,循环往复,三百年光阴流转,非人力所能及!”
“所以,我说大明朝是病入膏肓的巨人,并非妄言!”
徐四平脸色发白,喃喃道:“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复哀后人矣!”
朱明点点头,“不要以为本王危言耸听,西北大祸将至!”
徐四平紧张道:“王爷,如今虽有东虏之危,然新皇登基,扫除魏阉,朝野焕然,四方平定,为何还有大祸?”
“大祸何以发生在西北?”
朱明冷笑一声,“呵呵,为何?”
“如今新皇登基,众正盈朝,又要加征辽饷了!”
“陕西大旱,饿殍遍野,雪上加霜。”
“皇帝要拿百姓的命去填辽东这个大窟窿,百姓能同意吗?”
徐四平咽了一口唾沫,只觉如坠冰窟,遍体生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