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五十九个宝贝(2 / 2)

说完之后,骑上马朝着城墙扬长而去。

马蹄留下深深脚印。哒哒前行,上边坐着的人东倒西歪,看起来随时要翻落,令人很不放心。

她身后,是冷气回荡的空旷马厩。

黑色烟火渲染的城墙之上,有人率兵作战,许珍出示官印顺利登上城门。

天空灰沉沉的,满地破碎戎装,断剑插在石头缝里,朔风再猛也无法吹倒,城墙之上几乎没有人。

投石车的机关用尽,还能动的士兵,全部下去打仗了。

许珍往前走,于角落里见到了坐镇的指挥官。

那指挥官脸埋在毛绒衣领中,端手插袖口,衣袍沉重的拖在地上,双眼直视前方望悠悠天地。

许珍从上回暴雨事情得到经验,直接将自己官印丢到那人面前,随后跪下来磕头说道:“我官职虽不大,但愿以性命和名誉来担保献计。”

她必须很大声的说话,不然会被喊杀声盖过。

头顶沉默片刻,深厚的声音传来:“你起来!说!”

许珍听声音耳熟,起身仔细看坐镇之人,发现这人就是先前和刺史下棋的中年男子。

既然认识,那就更好办了。

许珍请求道:“请发号撤兵!”

“撤兵??你想国公弃城吗!!大逆不道!!”中年男人尚未开口,他身后仆役便上前怒骂许珍,甚至想让许珍滚下城墙。

许珍自然不滚。

她略微诧异,没想到眼前这人竟是国公?

国公这名号还挺耳熟的,可能也是剧情中什么重要人物。

她现在思绪被阻止战争所霸占,没空想别的,继续说道:“我骗胡人卧底,说要烧他们粮草,如今只要撤兵,胡兵也会自然撤退。”

国公低声问:“为何?”

许珍推演所想说道:“胡兵粮草还没被烧,此时肯定只会稍微加派人手去查看,但若是我们这边攻势减弱,按照对面将领的心性,九成会觉得我们这里的人,已经抄小道去烧粮了。”

国公顺着她推演往下思考:“所以他们会派更多的人手去保护粮仓?因此战事得以缓解?”

许珍说道:“对,请国公下令吧。”

边关风雪大,国公穿防寒大衣,风雪吹在他脸上,肩膀和头顶盖满白雪。

国公并未下令。

他是个一步棋需要思考一百八十步的人,谨慎的令人心寒。

何况兵法推演这种东西,虽说内中脉络复杂,但说出口后,简单的就像是胡言乱语。

下面厮杀声像是剜在许珍心头,她生怕其中混杂了小叫花的。可随即又想,小叫花是不会叫的,就算被砍伤砍疼了,也不会叫。

许珍闭上眼,握了把地上的雪,胡乱的往脸上抹,让自己清醒。

国公还在看她。

许珍睁眼,她腿酸,改为坐在雪地里,谈论说:“国公,你若是害怕胡兵反扑,我这还有其他良计。”

国公不言语。

许珍看他手上伤疤,抬眼说道:“儒家不过是个精美的装饰品,是放给外人看的,如今圣上将这种华而不实的东西,当成了宝贝,全盘接受,推己及人,隐隐要压盖其余百家,是不是太可笑了?”

国公嘴唇略微颤动,他似乎意识到许珍要说什么了。

许珍被风吹得嗓子疼,但依旧努力说道:“他推崇的,和社稷的基本盘,完全不符。古往今来,众君王都是利用儒学掩盖太平,可现任圣上,他是用儒学修身养性齐天下。”

国公怒目喝令道:“这不是你我该谈论的。”

许珍继续说:“如今社稷,是个空荡荡的躯壳,只要有一股足够的力道去推,就能推翻。”

国公起身愤然骂:“你大胆!!”

许珍不缓不慢继续说:“国公误会了,我自然不会想着去推翻社稷,我不过是想要变革罢了。”

“变革?”国公冷静不少,坐到凳子上问道,“如何变革。”

许珍说:“从根基开始。”

国公说:“再详细些。”

许珍道:“高筑墙,广积粮。以雍州为围墙内,兴农耕,种粮食,再给我两年,我教出一批最优秀的学生,这些学生将会有明辨是非的能力,以及融合百家的思想,而非独尊某家。”

她声音不大,几乎要被外面的吵闹声压过。

国公却觉得内心燃起一线希望。

他在雍州来来往往,很少离开这地方,见过往来商客,见过被贬的酸臭儒生,很多东西,他也早就想破坏掉了。

许珍这番话,给他心头注入滚烫的热血。

有多少年,没听过如此令人沸腾的话语了?上一次听到,还是老荀家的大姑子上战场。

国公想到荀家,握拳挡嘴唇,鼻头发红。

旁边的仆役已经战战兢兢,不停抖动双腿,说不出话。

国公挥手让仆役下去。

接着,他掏出官印,掠过许珍身边,上前发令撤兵,很快,号角长长吹起,钲被鸣响,刀枪声逐渐变小。

将士们死伤惨重,早就不想打。

听见鸣钲,连忙向后撤退。

然而胡兵气势凶猛,持续杀上前,汉兵人心溃散,已经不想抵挡,险些要被刺伤,就在这时,一道黯淡金光在众人面前晃过,挥手将胡兵手中刀剑砍断。

荀千春一言不发,身上虽血迹淋淋,但都是擦伤。她脚下横着傻姑子,这傻姑子是她带进水鸟营的,因此她得护着。

胡兵见到她眼角标志性的错乱伤疤,怔楞片刻,随即喊道:“杀!!杀了这个叛徒!!”

荀千春毫不畏惧,迎面杀敌。

撤退的汉兵说不出话,不然他们一定会问一句:“这人是不是铜铁做的?怎么还杀得动……”

荀千春站在最前面,以一人之力对抗胡兵千军万马。两边虎视眈眈,铁骑腾空,战场上,惊涛骇浪,气势磅礴。

世间似有半秒停顿。

马啸西风,大战一触即发。

空气重新流淌。

众人用力捏紧剑柄,即将挥剑。

可转瞬间,胡兵那边也打起羊皮做的大鼓,这是胡兵的信号:“退!”

“退——”

“暂退!!”

胡汉两拨士兵人潮溃散,火速扯开了一道不小的距离,只剩斑驳几点依旧酣战。

国公立在城墙上,看到局势瞬息万变,内心想的是:果真如此。

这场赌战,汉兵赢了。

胡兵撤退的这一步,已经注定许珍之后的推演全部是正确的。待胡兵发现这不过是骗人的计谋,附近援兵到达,即便打起来也不虚。虽有损耗,但确确实实,是他们汉兵,赢了。

国公重重的叹了口气。

天道有天道的规律,推演之法,他年轻妄为时候,和好友试过,虽能推,却不敢落实,一旦失败,搭上的,将会是数十万将士性命。

能作出如此决定的,若非是冷血到了极致的,就是自信到了极致的。

他不知道许珍是哪一种,也不想知道。

走回城墙后,国公和许珍说道:“此次论战,你赢了。”

许珍心上紧绷的弦松开,松懈许久,她又问:“国公,对于我提议的兴农耕之事如何考虑?”

国公低头,将官印捡起来还给许珍,片刻后,他问道:“你我初见时,我见你是个肆意洒脱的,对你略有几分高看,可现在看来,你也不过是个想建功回长安的庸人。”

许珍下意识的想要反驳,但很快悟到,国公这是在激她。

她笑笑说:“你说的不错,我确实是庸人。”

国公看她不为所动,坦言问道:“你是为什么在努力?”

许珍听到城门打开的声音,朝下望去,寻找小叫花。

国公看她频频看向最前面的胡人少女,内心有数。

“原来如此。”他提醒道,“你想罢儒,若没有羁绊,会轻松很多。”

言下之意就是,在事业巅峰期来临之前不要搞对象。

许珍不吃这套,她笑笑说:“羁绊这种东西,我喜欢得很。”

大军已经回到城门,荀千春走在最后,手上拖着两个人,许珍瞧见了,直接跑过去,伏在矮墙边对荀千春招手,随后哐哐哐的跑下楼梯迎接小叫花。

周围死伤惨重。

但这些死伤不在许珍的拯救范围之内,她满眼只有小叫花。

见到小叫花后,她跑上去抱了把,看这人还好好的站在自己面前,开心的要哭。

直到此刻,这一战对她来说,才算胜了。她斗的是迂腐文人,斗的是谨慎过头的国公,斗的是自己对于胡人将领品性的猜测。

她是真特么的累啊。

累到只想靠着小叫花睡觉,可是她知道小叫花也累,她必须贤惠点,不给小叫花添麻烦。

没错,贤惠点……

算了先睡一觉吧。

梦想是美好的,可现实就是,许珍出于本能的抱着小叫花睡着了。

天地阴沉,城门再度变得狭小只容一人通过。

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

在这混乱世道,她正在为小叫花,缓缓的铺一条路。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这章是为了呼应前面棋馆对谈的兵法“虚张声势”,之前纸上谈兵,现在是亲身示范。青衣男人和谢广都是墨派,不同角度的下等侠士。国公和刺史这种爱下棋的以及荀家的这种将门,是兵家。

目前为止道家、兵家、墨家、法家、名家的主要学说已经写了不少了,各派的支持者也已经站队了(在我大纲上站的队),罢儒的事情偷偷进行中。造反的过程略微涉及权谋,也就是纵横家该登场了。

这些东西展开来写会很枯燥,而且大家应该也不爱看,但是又不得不写,因为算是在给谈恋爱铺垫气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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