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第86章(2 / 2)

说来说去,也还是努力维持薛家的“好人”人设不崩罢了。

然而薛蟠却在一旁发愣,说:“你咋知道这丫头是个被拐来的,而且还姓甄?”

薛蟠一张脸气鼓鼓地,盯着石咏:若不是他心知香菱一直都住在薛姨妈那里,与石咏绝无可能见过,他都要怀疑眼前这个石兄弟与他买来的丫头有首尾了。

石咏愣了愣,他是个剧透党,香菱的故事又是红楼开篇,上过中学语文教科书的,他对这故事太熟了,薛蟠既问,他就一不小心都说出来了,这时候只能小心翼翼地往回找补:“这个么,是我前一阵子去江宁织造办差,好巧认识了江宁府的一个门子,这门子偏巧又与一位苏州的甄老爷有旧,审案的时候见过被拐的那位姑娘……”

他无法,只能将“葫芦僧乱断葫芦案”那一段的内容大致复述一遍,又补叙若干前情,什么苏州甄士隐元宵节走失爱女,家宅遭焚,无奈迁居云云。当然,这些他都托词是那位江宁府的门子,也就是甄士隐以前的葫芦僧邻居之口所说。

薛蟠听了,竟默默出神,半天才说:“原来这个丫头……”

石咏原以为薛蟠对身世孤苦的香菱起了怜惜,谁知他下一句接道:“……竟然这么倒霉!”

“茂行,你的意思,我都知道了!”薛蟠想了想,说:“抚恤冯家,小事一桩,帮那个丫头寻亲,也不是做不到,只是那将人交给官府之事么……”

薛蟠皱着眉。

石咏也知道,薛蟠犹豫这一件事,不仅是因为自行认错不符合薛蟠的价值观,而且还大损薛家的颜面,毕竟薛家竟然为了冯渊这样一个小户人家子弟低头,而且还的惩戒自家奴才,回头在金陵,少不得与人说嘴。

石咏却不再劝了。

话已经说到这儿,余下的,就不是他的责任了。

薛家以后是继续在金陵作威作福,还是想洗白以前的巨贾豪强形象,扎根京城,清清白白做生意,就都是薛家自己的决定了。

于是石咏起身告辞,他知道薛蟠一定会将他所说的三件事都告诉母亲和妹妹知道。就算薛家碍着颜面,不肯将犯事的豪奴送官法办,但帮香菱寻亲之事,应该还是做得到的。

希望他这是做了一件好事。

没过多久,薛蟠就命人往椿树胡同小院送了份厚礼,借口石咏之母石大娘的寿辰,往石家送了好些穿用之物。

石咏难免好笑:石大娘今年的生辰早已过了,明年的还早。薛蟠却只管嚷嚷着“总要送的”,硬逼着石咏接下。

因是给母亲的寿礼,石咏不得不接了,随即便听说了薛家遣人将几名豪奴押解南下送官之事。

石咏心里有数:薛家真正拿主意的某位,将他所提出的那三点照单全收,并且给石家打点了这样一份厚礼,其实是给石咏的谢仪。

他告诉石大娘,薛蟠是一位和贾琏差不多的朋友。石大娘却点头:“皇商薛家,娘知道的。”

石大娘最近一直在忙织金所的生意,自然与给织金所供货的皇商薛家多有些接触。

“只是,为什么薛家一下子送来了这么多的礼?”

石大娘拿着礼单,望着面前零零总总的一大堆锦盒与尺头,既吃惊又犯愁。

石咏只得硬着头皮解释:“可能是想谢过娘近来给织金所出的这么些好主意吧!”

石大娘近来一直在为织金所年关之前要出的那本“织金所名录”出主意。尤其最近,石大娘更是妙思纷然,想出来的用色与搭配,连那些最见多识广的成衣与绣娘也少不了惊叹,但又不得不承认,按石大娘所说的搭配,搭出来就是漂亮。

石大娘有些脸红,连忙谦道:“哪里就是娘想出来的好主意?”

她想了想,又怕说出来的石咏不信,只能勉强掩饰着说:“与其说是娘想出来的主意,倒不如说是这些主意找上的娘……”

石咏自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既然西施郑旦与石大娘相处得愉快,又能激发灵感,石咏自然是乐见的。他见石大娘虽然忙碌,但是精神很好,便笑着说:“甭管是娘的主意,还是主意找上的娘,总之薛家送了这么多好东西是不假!娘,您要不要看一下?”

石大娘被儿子一怂恿,当真对着礼单,将薛家送来的东西一一取来看了。石咏对各种尺头与香料并不感兴趣,倒是对薛家送的一只土定瓶上了心。

他倒是记得,红楼原书里描写宝钗的居所,就曾提到她屋子里“雪洞一般,一色的玩器全无,案上只一个土定瓶,瓶中供着数枝菊花1。”

这个“土定瓶”,名字听起来就很土,接着文中就写贾母叹息宝钗这孩子“太老实”,屋里不放古董陈设。可是石咏是专业研究这些“硬彩”“硬片”出身的,自然知道“土定瓶”是宋代定窑的出产。定窑传世最著名的,是一种叫做“白彩定窑”的瓷器,又叫“粉定”,除此之外,还有一种,就是人们常说的“土定”了。

所谓“土定”,是指“土釉定窑”,釉面是一种老象牙般的白黄色,光泽不会太好,表面也比较粗糙,所以才被冠了一个“土”字。但不管怎么说:“定窑”是五大名窑,定窑所产的名瓷,花纹简单、器型古朴,格调高雅,而且宋代传世的名瓷,眼下少说也值个上百两银子。

石咏将薛家送的那只土定瓶取出来,掂在手里翻来覆去看过,轻轻地托了托,又敲了敲,认定是宋代定窑的没假。

薛宝钗薛姑娘可能只是在玩“断舍离”而已,不想却被贾母认定了“性子古怪”,不爱那些古董玩器,殊不知,她桌上的那一只土定瓶其实已经是价值不菲的古瓷了。

“娘,这只土定瓶,搁在您屋里,平日里可以插两只菊花、梅花什么的。”石咏随口说。

石大娘却有些茫然:“咏哥儿,这薛家送了这么厚一份寿礼给娘,那咱家又该怎么回礼?”

说着她又自言自语:“前儿个还听人说起薛家的大姑娘,说是之前小选被内务府撂了牌子的。”

石咏想起当初薛蟠送妹上京,就是为了在京应选的。他可不知道内务府小选其实是选宫女,但凡家里有些权势的都会想法子走门路,请内务府撂牌子自行择配。

石咏刚想说:“要不娘您自己定个章程吧!”却听石大娘在那里自言自语着道:“既然是撂牌子了……”

紧接着石大娘抬起头来,出神地望着石咏。

石咏登时一个激灵:不会吧!

那位是薛大姑娘宝姐姐啊,娘您在想什么啊!

紧接着石大娘自己摇了摇头,说:“这内务府刚撂下的牌子,今年也就十二十三的年纪。”她望着自己的儿子,“年岁实在差得远了些!”

作者有话要说:注释1:此处引用的是第四十回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