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把它送给了萧墨琤,萧墨琤接下诗作,颔首示意。
第三首音起,一段舒缓渐急促的声调拉开帷幕,似是夕照中江楼上响起的钟鼓声,渐渐地清丽委婉的旋律悄然而出,似一轮明月,悄上梢头;突然间,又来了低沉浑厚的旋律,江上的渔人尽兴而歌,最后一段平缓、悠扬的曲调,又回到了开初的宁静。
“春江花月夜!”廊上八皇子的侍从朗声道,台下众人争抢不及。
“怡月姑娘赠送‘春江花月夜’书法作品!”侍女声音再次响起。
那是一长幅绢帛,看着众人是眼馋心动。
已经三首曲子完毕,太子、晟王和棱王均未出手,想来他们不愿与大家争先。
江梅颇为好奇,他们会用什么曲子打动太子殿下的心呢。
“哎呀呀,小梅儿,我们就是来听曲的,已得一幅作品,就不跟他们争了。”萧墨琤靠着后面得曲几,懒洋洋的说道。
“太子已经有些醉了!”沐箫和望着有些微醺的太子,轻声说道。
萧墨琤闻声向太子看去,见他神情微醉,脸色渐渐难看。
江梅抬眉看了一眼斜对面的萧墨珩,萧墨珩也正看向她,两人相视而笑,萧墨珩举杯示意,江梅也饮酒回礼。
此时裴兰英那边已经有些着急了,她娇嗔道:“哥哥,你们平日里听得多,怎的也不开口,我好想要婉荷姑娘的画呀!”
苏谭见她可爱的模样,有些怜爱,可太子殿下不开口,他们坐在边上也不好插嘴。
第四首曲子已起,曲调先是平缓清幽,渐而有如松间幽咽,徐缓萦绕,也如云中漫步,仙境悠然,似已身处世外,然而又夹杂着些许无奈和淡淡的悲伤。
一曲终了,然而阁内竟然罕见地无人出声,似乎所有人都被带入那个意境,似乎在哪个高山云境,看着云雾缭绕,一切已是过眼云烟。
终于有一个低缓沉闷的声音打破宁静,“岫壑浮云。”开口者正是太子殿下萧墨瑜。
“太子殿下好耳力,此首曲子是我多年前偶然所得,只曾奏过一次。”华缨很是心服,看来这首曲子很打动太子,不然他怎么听过一次便记得。
“婉荷姑娘送《东山高卧图》。”
太子半醉半醒地轻笑了一声,东山高卧?这是婉荷说过的愿望,她一直想早日能脱离匠籍,能过起隐居的日子,她说‘非必丝与竹,山水有清音’……
旁边的裴兰英高兴得站起来了,“太子殿下真真厉害!”说罢抢先打开那幅图观赏起来。
太子模糊的眼睛看向那幅画,图中山深林密,松石下荫茅堂,一人在堂中伏几假寐,又有一女子洒扫堂外。门前一弯小桥,流水与湖水相接。小桥对岸山石、两棵探向泉水的婆娑之树和茅屋边的垂柳、苍松遥相呼应,情态各具,惬意非常。他苦笑起来,一口酒饮尽。
正当裴兰英等还在欣赏画作时,第五首已经开始。
华缨双手似在琴上疾奔,旋律激昂、慷慨,阁中若有戈矛杀伐战斗气氛,铮铮的琴声,神秘的曲调,铺天盖地,飘进了每个人的心里,全曲一以贯之的是一种愤慨不屈的浩然之气。
晟王此刻正举杯把酒送入口中,他望着太子渐渐醉去的身影,神情淡漠,嘴角浮起一抹诡笑:看来这晓月楼的‘千嶂’果然厉害。明明是中了迷药,看上去却是喝醉了酒,然而实际上太子也确实在喝酒。
“广陵散。”晟王轻起薄唇,慵懒潇洒。
楼下众人均叹,广陵散在嵇康去世后已经绝迹,刚刚那首曲子有如摧枯拉朽之势,看不出这华缨姑娘手道力度如此强劲。
“怡月姑娘送《广陵散》书法!”
荆轲刺秦最后失败了,难道晟王也要学他么?江梅嘴角轻笑。
晟王接过怡月的作品,打开一看,只见潇洒飘逸的字迹——子夜散十曲,谱尽浮华梦。曲终人尽散,谁把珠泪弹?一生浮萍命,漂泊无所终。半弯浅月边,又是谁人怜?
晟王心下一痛,他狭长的丹凤眼迷离地望向台上那个人影,《广陵散》在她看来,不只是“士为知己者死”的壮士华章,更是一个弱女子孤苦无依的悲歌。
“怡月,你等着,我必不负你。”萧墨瓖心里暗自发誓。他轻轻收好卷轴,放入怀中。
江梅将这一幕收入眼中,心下笑道:六皇子,你可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算计太子,熟不知也有人算计你,你可用美人计,别人也能用。
江梅举杯叹道:“看来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沐箫和闻言浅笑,眼中有一丝忧伤,只要她活着,不管她长什么样他依旧娶她。
最后一首曲子,曲调轻缓,细致入微,绵绵之音,似一男子在倾诉自己的思念之情。
江梅眉头一簇,看来最后一曲是《凤求凰》,她有些担心的看着太子。
果真她见太子执起酒杯,渐渐起身,他眼神迷离看向乐台中的婉荷,耳旁流淌着凤求凰的旋律,他离开席位,他身后的侍卫和内侍欲拉住他,然而太子一甩袖,并不理会,他慢慢走下台阶,对着婉荷,高声歌唱,酣放自如: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旁徨。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裴晖和殷庆孙怔怔地看着他,欲拦而来不及,何况自己二人也是喝得有些微醺,只能看着他扼腕痛惜。想来明日传扬出去,这太子声誉和皇家声誉将在何地。
众人皆惊叹太子殿下的举动,但听到太子唱到情深之处,也感同身受,为他鼓掌喝彩起来。
峥乐台内似都沉浸在太子的歌声和华缨的琴声中,唯独廊上有人叹息,叹他痴情苦恋而不得,有人惋惜,惜他终究不是经国之才,身不由己。
整个阁中最安静的要属七皇子萧墨珩一行人,无论是苏君逸还是东方湛,自始至终都在认真欣赏华缨的琴曲,只有真正爱音律之人,才会全身心地投入其中。
也许峥乐台内也只有他二人是冲着华缨的乐曲而来。萧墨珩看似在欣赏峥乐台的妙音,实则在洞察整个雅会,整个峥乐台恐怕只有他一人是超脱在外,是真正的那种置身事外,只是来看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