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怀珩走到一旁，给文忠胜让出一条道路。

赵千柔从楚怀珩的反应中看出文忠胜与文粲之间的关系，也自觉地站到不远处。

文忠胜向着文粲走去，脚步沉重的像是灌上铅。

看着文粲虚弱的模样，他心中像是被千万根细针穿透。

没想到，作为阿爹，他还是没有保护好她，只是短短几刻钟时间，她就变成现在这幅模样。

文忠胜甚至开始怀疑，当年他做出的选择是否正确。

可是他又不得不这么做。

虽然文忠胜保持着沉默，没有开口，甚至脸面部表情都异常正常。

但在众人心中依旧产生一种悲戚之感。

他们也跟着保持缄默。

文忠胜走到文粲身旁，用手将她有些凌乱的发丝拢到耳后，眼中分外温柔，温柔中又藏着悲伤和坚定。

“你也不必自责，粲粲的性子我了解。若是要做什么，定不是你能阻拦的，这些都是她的选择。”

而他尊重她的选择。

文忠胜抬起头看向楚怀珩，语调轻缓，像是怕吵醒躺在床上的文粲。

意料中的责备并没有入耳。

楚怀珩本以为凭着文忠胜对文粲的重视程度，他会极度生气，连责骂都是轻的，却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五大三粗的壮汉口中吐出的话并不如同他的表面那般粗犷。

就在众人心情复杂时，陷入昏迷的文粲正如楚怀珩所想的那样，进入记忆的循环。

那是她毫无印象的记忆。

这次画面变得更加清晰，从客厅墙上镜子的反光来看，她变成了三岁的模样。

那个大眼睛忽闪忽烁，脸庞只有巴掌大小，身上穿着柠檬黄色的蕾丝裙，头上用同色丝带盘着丸子头的小姑娘就是三岁的她。

文粲目前所处在一个漆黑的空间中，只有眼前大屏幕发着亮光，浮现外界画面。

在记忆中，她对身体并没有支配权，只能通过小文粲的眼睛去观察外界。

小文粲坐在柔软的沙发上，注视眼前熟悉的客厅。

客厅的装潢以鹅黄、浅绿等浅色调为主，压在桌面的布料还绘有小碎花，充满着春天的活力。

从三岁到她七岁被福利院收养之前，文粲关于这段年纪的记忆最为模糊，接近空白，像是被无端抹去，找不到缘由。

都说其实人丢失掉的记忆都是被隐藏在脑海最深处，只有人意外受刺激进入意识最深处，才能够重新感受这些记忆，并且将它重新记起。

现实当中，这种情况多半是出现在植物人身上。

而被描述最细致的记忆也是在自身眼中极其重要的记忆，这些记忆或快乐，或悲伤。

如今我应该是受到炸弹波动的影响，才会进入深层睡眠，文粲沉思着。

一直以来，文粲对自己失忆这件事都是抱着中立的态度。

虽然丢失记忆的自己好像并不完整，但那些记忆会丢失，或许也是自己内在的保护机制起了作用。

既然潜意识的自己不想记起，那遗忘就是最好的选择。

即便是如今真的要去找回它，文粲心中也不会觉得抵触，毕竟只有真的接受这些记忆，她才是真正的自己。

她也好奇，究竟从前的生活是怎么样，是否真的像福利院院长所说的那样，她是被父母抛弃在院门前的可怜人。

“粲粲在看什么？”

文粲听到这个称呼，思路被打断，背后一僵，视线随着屏幕一动。

一个温柔低沉的男声在她耳畔响起，小文粲抬头向声源处看去。

那是个戴着金丝眼镜框，一头浅棕色的短发微卷，剑眉星眸的男人，若是板着脸绝对会显得很凶。

但此刻他眼中的柔光，嘴角的浅笑，让他五官看上去不再那么锋利。

文粲本身的外形轮廓与他极为相似，眉眼只与他有六分像。

这么多年，她记忆中从未出现自己亲身父母的身影，福利院的护工都说她是因为身体不好，记忆有问题，才被父母抛弃在福利院门前。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虽然心中莫名对于他们的说法抱有质疑态度，但这确实也没有证据可以辩驳。

从目前的记忆来看，事情好像并不是他们说的那样。

她不认为待她极其用心的父母会将她随意抛弃。

文粲嗓子一哽，眼中不自觉带上泪光，下意识开口说：“爸爸......”

“爸爸~”

小文粲发着撒娇的声音，对着男人伸开双臂。

男人一脸宠溺地一把抱起文粲，自己顺势坐在沙发，将她放在自己腿上。

“我们家小粲粲好像又变美啦，爸爸都快认不出来了。”

男人语气带着调笑，羞的小文粲直往他怀里钻。

“离渊，就别哄她了，你出差几个月，她在家吃得都快胖了一大圈。”

温柔的女声在厨房那头响起，话里充满着笑意。

听到这个声音，泪水瞬间夺眶而出，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捏在手心，让她喘不过气来。

一个身穿白色吊带连衣裙，披着薄纱外套的年轻女子手中提着几个便当盒，巧笑倩兮地从厨房中走出。

浓密的秀发被一根浅粉碎花丝带束起，细长的柳眉，杏眼微弯，不施粉黛也显得分外清丽。

她的长相与文粲足足有八分相似，乍一看还以为是她们是姐妹。

文离渊笑得更加高兴，他将文粲搂在怀里，脑袋抵在她的头上。

“我说的当然是实话，毕竟我家夫人这么貌美。”

这话逗得林鸾展颜一笑，耳根泛起粉红。

小文粲看母亲笑得高兴，虽然不明白这句话什么意思，但也跟着咯咯笑出声。

一家人其乐融融，只有文粲坐在地上泣不成声。

原来从前她的家庭也是这样的幸福美满，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导致她沦落到被抛弃在福利院？

文粲回想起之前受伤时脑海中浮现的景象，若真是这样，她宁愿是他们将她抛弃......

“今天我们一起去北安公园野炊，还可以放风筝哦！”

林鸾晃了晃手中的便当盒，还从沙发角落拿出一个崭新的蝴蝶风筝。

见到这个蝴蝶风筝，小文粲眼睛都亮了，文粲眼中也闪过一丝光亮。

当她刚到福利院时，常常脑中突然幻想自己能够有一个蝴蝶风筝，能在春天天晴时看着它在天空自由自在地随风飘扬。

可惜她没有钱购买蝴蝶风筝，也没有那个机会去公园放飞。

小文粲连忙从文离渊腿上爬下，乐颠颠地跑向林鸾，结果林鸾手中的蝴蝶风筝，奶声奶气地说：“谢谢妈妈！”

林鸾蹲下身，轻轻揉着文粲的脑袋，“粲粲最乖了，现在我们就去野炊好不好？”

小文粲连连点头，文离渊也从沙发上站起，拿上桌面的钥匙，将小文粲抱起轻放在自己的肩膀上。

待她坐稳，才主动接过林鸾手中的大包小包，牵起她的手向门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