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身体情况不大妙。”
“是吗?咳,只是咳嗽而已。”
风烛想,陆茗肯定知道那样法宝有什么副作用,他只是不说而已,然后装得轻描淡写。
“你没有真的想帮步珉殷逃走不是么?你只是为了能给幕空一个亲手除掉步珉殷的机会。”
“没错,不过现在已经没人会在乎这件事情了,步珉殷已死,这件事若水城城主会替我们散播出去的。”
“散播?”
“咳,是我用词不当?应该用告知一类的对么?”
“……前辈你做这些,是为了什么?”
陆茗仔细想了想,然后他看了看那大药缸:“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真的。”
风烛也没有再继续问下去:“若是我将这件事告诉游桦呢?这样能让你们和好么?”
“和好?我们只不过是意见产生了分歧,而且我们的目的也不完全相同,你就算告诉他,他也不会认可的。”
风烛思考起陆茗说的话,没错,那位魔修的主子并不在乎一个作恶之人背后的故事。从某些方面来讲这种片面的制裁也是恶的一种。
几名下仆端了些热汤进来放在了桌子上,然后他们就退出了这个房间。
陆茗看到盘子上还放着一张纸条。
喝点汤可以缓解你的痛苦哦!
上面这样写到。
“看样子城主是以为我着了凉,”陆茗盛出一碗汤尝了尝,然后他慢慢放下了碗,“城主肯定是把所有驱寒的食材全部一股脑大锅炖了。”
“对了,可以杀死古禁林……不,前辈你打算怎么做?”
“古禁林的身体是无法毁灭的,我们所能做的是重新将古禁林的灵魂从身体里弄出来,然后找个容器封印起来,再带到隔世交给古禁雨大人。”
“这是前辈的计划?”风烛见陆茗给他也盛了碗汤,犹豫了一下他还是接了过来。
“不错,大部分的人肯定希望古禁林魂飞魄散,但这说不定也是古禁林所希望的。”
“古禁林希望的?”
“没错,狠狠地大闹一番,然后死掉,不用去负任何的责任。”
风烛听了陆茗所说的这些很久没有说话。
死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想死和去死是不一样的,所以才会选择借用别的力量来代替自己杀死自己。
唐骨从药缸子里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是红的,能闻到一股淡淡的糊味。
唐义替唐骨敷了药用来缓解皮肤的炙热:“城主说再泡十天昏睡的症状就能治好了。”
唐骨苦笑一下,再泡十天,他就能吃了。
守候在外面的下仆在唐骨穿好衣服后进来将大药缸子抬了下去,然后另一群下仆将新的药缸子抬了进来,并清理了碳灰换上了新的柴火。
“我们还要在这里待十天,陆茗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么?”
“咳,我要先回一趟仙宿,去做些准备。”
“幕空呢?”
“他已经回斗门了。”
一听陆茗这话唐骨有些担心:“古禁林已经拿到了身体,那么接下来肯定会想要从幕空那里拿回法器。”
“没事,幕空本来就是一个饵,唐竹一直注意着动静。”
唐骨听到唐竹的名字顿了顿。
“那我们就先行告辞了。”陆茗说完便准备出去。
“你身体没事么?”
“放心,不会有事的。”
等到陆茗他们离开后唐义坐到唐骨跟前:“陆茗的话不会让掌门他们注意到他身体的情况,师兄你是担心对方对么?”
“没错。”
他们没有御剑而行,依旧是由风烛驾车。
“为什么不御剑,现在应该没有被发现的顾虑了不是么?”
“以备不时之需而已。”
“是法宝的副作用对么?”
“没错,在针将血全部吸收完之前,我的灵力恢复很慢。”
风烛叹了口气:“所以封存法术的方法还有这个法宝才会鲜为人知不是么?它其实很不好用。”
“哈哈哈,没错。”陆茗将扇子唤了出来,然后从扇尖伸出那根针看了看,应该再有几天针就能恢复之前的颜色。
这样的法宝应该还有别的作用才对,不然梦华空为什么会煞费苦心找到这东西,然后收藏起来?
就算是法宝,梦华空也绝不会去收藏那些没有收藏价值的。
回去之后详细问问好了。
风烛见陆茗突然没了动静,回头一看,发现对方已经睡着了。
他想,陆茗是信任他么?现在的陆茗如此毫无防备,就不担心自己动手么?或者是把他丢在什么地方?
而且还告诉他那么多事,就不担心他告诉龙末嬴么?
风烛握着手中的缰绳,他不会对陆茗动手,也不会将对方所说的全部告诉龙末嬴。
人们说,龙末嬴的心是一块儿石头,是没有感情的。
这世上所有的悲喜在他的眼里不过是一场戏。
这世界,在龙末嬴的眼里便是一场戏。
云梦阁是他的台子,里面放满了他的人偶。
戏是给别人演的,给别人看的。
人们看了他的戏,自然要付看戏的钱,那钱便是看戏的人自己的戏。
台里的人演戏,台外的人看戏,那看戏人,每个人都是一场戏。
龙末嬴说,他既是看戏的人,也是戏台上的人偶。
而且他的心也不是什么石头。
“阁主,是风烛传回来的消息。”
龙末嬴拿过那人手中盘里的书卷,他打开来看了看,这次传回来的消息倒是不少。
风烛在里头讲了古禁林的事,也讲了陆茗所拥有的封存法术的法宝,以及步珉殷被幕空杀掉一事。
龙末嬴倒是没想到那个幕空居然会对步珉殷下杀手。
“阁主?”对面那人见龙末嬴将手中的书卷烧了个干净。
“只怕是下一次便会是风烛最后一次传消息回来。”
对面那人手中的茶杯轻微晃动了一下,茶面泛起波澜:“阁主的意思是,风烛不会再回云梦阁了?”
“不错。”
“阁主不打算派人去处理掉他么?”
“为何?”
“他是叛变不是么?”
“叛变?叛变的前提是他曾是我这边的人,他是么?”
那人摇了摇头。
“没错,既然他从未站到过我这边,又何来叛变一说,不过是一位在我这里久坐的客人话聊尽了,便离开了罢了。”
“阁主从不缺聊天的人,对么?”
“不,更多的人只是来我这里讲故事。”
“阁主是希望有人能同你聊天么?”
龙末嬴替对方添了茶:“我面前不就有一位么?”
那人接过茶杯,茶泡得久了,味道也淡了:“师傅,同我聊天,不就是同半个你聊天么?”
“不错,所以你也只同我聊了一半不是么?”
龙末嬴正要提壶为自己添茶,对面那人便先拿过了茶壶。
“师傅,茶淡了。”
“那么,天也就聊到这里吧?”
就在这时几名妖修不知从什么地方朝着龙末嬴攻了过来。
龙末嬴一拍桌子将桌上的茶杯朝着那些妖修击飞过去。
不多不少,正好六个茶杯,六名妖修。
那几名妖修击开茶杯,却发现原本坐着的两人都不见了踪影。
“找!”
几名妖修在这间屋内找寻了一番没有发现任何踪迹。
而后就见一名妖修突然将刀转向了自己人,直接刺穿了旁边那名妖修的心脏。
那妖修很快便被其他几人给制服,不过剩下的几人中又有一人将刀对准了自己人。
短短的时间里,屋内还活着的妖修只剩下一名。
龙末嬴这才现身,他就像是凭空出现一般。
“你想要的东西就在这里。”龙末嬴指了指对方的心脏。
那人先是看了看手中的刀,然后摸了摸自己的心口。
“这里?”
“没错。”
得到了龙末嬴肯定的回答后那人毫不犹豫将刀刺入了自己的身体。
刀尖从身体的另一头出现。
“师傅,你就没有遇到过幻术不起作用的人么?”
“有。”
“那是何人?”
“唐家上一任家主,唐竹。”
噹!
几枚偷袭龙末嬴的刀刃被那人全部打落。
“果然不管看几次都觉得令人心情愉快。”一人慢慢鼓着掌朝着龙末嬴走了过来。
来人不是他人,正是唐竹。
“不知唐竹大人此次大驾光临所为何事。”
“嗯,我想想,天下正乱,龙阁主却是独善其身,唐某我很是嫉妒啊。”
“唐大人的意思是想拉我下水么?”
“这话说的多不好听,只是想同阁主您患难与共而已。”
唐竹看了看龙末嬴身旁那人:“我竟是今日才知道这人是你的弟子,真当该想到能不弄脏自己的手,还能成为凜风派现任掌门,这番心境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
之前唐竹并未跨过屏风,所以也不知道屏风那一边与龙末嬴同坐的是那凜风派掌门簇云。
“不过这种事也无所谓,只是我有些好奇,龙阁主以后是打算将云梦阁交与这位凜风派掌门么?”
云梦阁一向处于中立位置,若是让人知道凜风派掌门是龙末嬴的弟子,那么云梦阁中立的位置便会被打破。
“自然不是,云梦阁正是因为有我龙末嬴才是云梦阁,至于弟子,数百年来我又岂止簇云一名弟子?”
唐竹走到桌前,从地上捡了个茶杯,然后给自个儿倒了杯茶“淡了,原来如此,想必龙阁主又到了更换新弟子的时候了吧?”
簇云自知唐竹话里对他的讥讽,他确实只学到了龙末嬴一半的本事。
龙末嬴一名弟子只教十年,但至今为止没有一名弟子能学到他的所有。
“那么唐大人可以说说此次前来的目的了吧?”
唐竹将茶壶猛地放在桌上:“我本来也是追着那几名妖修来的,不过现在我改主意了。”
簇云看着唐竹脸上的笑容,那笑容让他感到不舒服。
突然一柄刀刃刺向了簇云。
唐竹的攻击很突然,簇云未能来得及做出防御。
不过那刀刃在快要刺到簇云的时候突然停住,接着回到了唐竹的手中。
唐竹见自己的法器没能伤到对方:“看样子簇掌门身上有着一件不得了的宝贝。”
簇云也没想到骨寇临给他的金符居然会在这个时候派上用场。
实际上那个金符是梦华空请骨寇临送给簇云的。
“算了,没兴致了,走了。”唐竹说罢真的便转身离去。
龙末嬴若有所思地看了看簇云:“你身上那件法宝是骨寇临给你的?”
“是。”
“今天就到这里吧。”
“是,龙阁主。”
等簇云离开后龙末嬴让人进来收拾了一片狼藉的房间。
他不觉得金符是骨寇临给簇云的,真正给出这件法宝的人就像是预料到今天所要发生的事情一样。
而唐竹呢,今天的一番举动,只是觉得很有趣才这么做。
陆茗醒来的时候发现风烛还在赶车。
“我睡了多久?”
“两个时辰左右。”
“居然睡了这么久啊,换我来吧,你休息一会儿。”
“不用,我们很快就能到下一个镇子了,你可以和我说说话,让我打起精神。”
陆茗躺在板车上,看着渐渐暗淡下去的天空:“我想想,你是为什么会替龙末嬴做事呢?”
“一开始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只是因为我是龙阁主养大的,所以为他做事似乎也就理所当然,不过在遇到唐柴后事情就不一样了。”
“哈,看样子唐柴对你真的很重要,我很抱歉。”
“前辈为何要道歉。”
“我不知道,说不定只是为了让自己好受一些。”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我听人们说,龙末嬴的心就是块石头。”
“不,龙阁主他的心是坟墓。”
“…因为心里住着死人么?”
风烛没有说话。
“这么说来,你呢,你的心是一座坟墓么?”
风烛依旧是没有说话,他赶了赶马匹。
“咳咳,咳咳咳!唔!”
“前辈!”风烛立马勒住了缰绳,回头检查陆茗的情况。
“没事没事,只是法宝的副作用过去了,灵力一下恢复过来有点来不及适应。”
“不,不是这个原因,前辈。”风烛从储物袋中掏出一枚小镜子递给陆茗。
陆茗接过镜子,然后从镜面中他看到自己的左眼眼角下方出现了一道细微的红色花纹。
就像是一道爪痕。
风烛重新开始赶车:“到下个镇子我就替前辈你检查一下身体。”
“好。”陆茗唤出扇子,伸出那枚针后发现针的颜色已经恢复了。
他突然有了一种猜测。
到了镇子后两人在一家客栈定了间房,一到房间风烛便开始用灵力检查陆茗的身体情况。
“没有异常,不过很可能是我能力不够,回头最好还是拜托六道……拜托梦华空前辈查明情况。”
“咳咳!咳咳咳!”
“前辈!”
“没事。”
不知道这个法宝为什么会需要血液,制作这个法宝的人是谁?为什么这个法宝会鲜为人知?
有关这个法宝的记载寥寥无几。
陆茗摸了摸脸上的花纹,就当是一道伤痕。
“你想要这个法宝么?”陆茗见风烛一直看着那枚针。
“不,晚辈不需要。”
“就算你说想要我现在也不能给你,至少等我弄清楚之后。”
风烛听了陆茗的话觉得心里不舒服:“早些休息吧,明早还要赶路。”
“嗯?好。”陆茗注意到风烛似乎心情不太好。
而此时的风烛想,那位魔修现任的族长,就是因为陆前辈这一点所以才会那么生气是么?
如果陈琨前辈知道了的话,肯定也会很生气。
转念一想,风烛似乎又能理解陆茗为什么会这么做。
如果一定要有人去承担风险,他也肯定会选择自己,而不会让自己所重视的人去。
这种自以为是而又一意孤行的想法。
却同时也是他们对所珍视之人重视的一种证明与表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