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瑟转头望着凤玲珑完美的侧颜,一绺儿碎发后,隐约看见她红了眼圈。
“你说,她为什么不愿投胎转世呢?”凤玲珑百思不得其解。
九瑟神情肃然地开口道:“如果重来一世,阿阮已经不是那个她了,有什么意义?”
凤玲珑回头看着他,挑眉浅笑道:“嗯?你倒是旁观者清。只可惜,这妖啊,不好当。”
从人化妖,其过程十分痛苦,甚至要放弃很多人性,稍有不慎,就会走火入魔。
九瑟蓝眸灼灼地看向她,语气温柔而郑重:“为了所爱之人,就算每日都要受苦受难,那也是甜的。”
在他心里,无论是人,还是妖魔,那份炽热真挚的感情并无区别。
闻言,凤玲珑扑哧一声笑道:“难道天元秘境还藏有爱情话本,竟把你教得这般天真?”
难听点讲,就是冒傻气。
九瑟一脸天真地挠着头,蓝眸灼灼地看向她说道:“那倒没有,但《莱州记》确实有很多英雄美人的故事。”
“……”凤玲珑长长叹口气。
真是防不胜防,正经书里都要歌颂爱情。
凤玲珑不禁对自家小徒儿的情路,隐隐担忧起来。
这样纯情干净的小少年,将来不知道被什么样的小姑娘勾了魂。
收起纷乱的思绪,凤玲珑摇了摇头,转而说道:“去看看尤燃找到没有?”
红色的衣裙旋转间带着风,卷起满地的花瓣儿,她已经出了门外。
九瑟垂眸应着,转而弯腰捡起那些新鲜的花瓣儿,抬头望着她窈窕的身姿,目光如炬。
她心底的那扇门,始终关得太紧,他几番尝试的,仿佛都很难靠近。
九瑟手心握着那些花瓣儿逐渐变得灰暗,最后在他手里化作尘埃,他扬了扬手掌,转而走向屋后面那片艳丽的彼岸花海。
彼岸花仍旧开得招摇而绚烂,而一身青衣的尤燃正蹲在花丛里,一朵花一朵花地找着阿阮的身影。
九瑟不忍上前打扰,站在原地望着那孤单凄凉的背影,默叹一声。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凤玲珑正在大树下悠闲地荡秋千,九瑟走过来冲她摇摇头,示意尤燃还没有任何发现。
她缓缓点头,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九瑟站在她的身后,双手搭在她的肩头轻轻推着,随后温声问道:“今天想吃什么?”
他总害怕时间太短,很多事来不及为她做,所以心急地想要把她的每天都排满。
“烤乳鸽,石锅鱼,鱼翅汤,扒熊掌……”凤玲珑怀里拿着的是一罐黄桃酱,用小勺子舀着,吃得津津有味。
九瑟神情一顿,这些东西一时半刻很难找齐全,不过城主府里说不定能寻到几样,城里最有名的酒楼里应该也可以找到……
就在他转身想要进城时,凤玲珑却突然咯咯的笑起来:“傻瓜,我就是随口一说。今日没什么胃口,不必做了。”
她若真的要吃这些山珍海味,有的是法子。她喜欢的只是那种一起生活的感觉。
九瑟回身望着她,颇为无奈地摇着头,随后眯起眼睛笑道:“随口一说?那也说明你真的肖想过。”
毕竟如此不假思索地报菜名,必是曾经心里馋过。而且,她的话,他总会当真。
凤玲珑转了转眼珠子,坐在秋千上双脚撑着地,吃下最后一勺黄桃酱,拉住绳子才道:“算是吧。不过,我想问你,是不是见过三途?”
九瑟心中一顿,转而抬眸冲她温柔一笑:“我见过火焰蛇不假,但没见过三途。”
毕竟三途作为火焰蛇的时候被关进天元秘境中,他出来那天正巧火焰蛇逃走。
凤玲珑暗自思量片刻后,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轻轻嗯了一声,随后朝他伸出一只手来:“我的酒呢?”
九瑟抬步走过来,嘴角挂着浅淡的笑意,他从乾坤袋中掏出银色酒壶,递上去时忍不住提醒道:“这是最后一壶了,荔枝酒。”
凤玲珑握着酒壶的手颤抖了几下,幽幽说道:“看来要赶紧回去,我对酒的忍耐力太差。”
一天不喝酒,她就浑身不自在。
“哎!我为了一壶酒,出卖自己,都是有可能的。”凤玲珑两眼放光地抓住酒壶,撩起红裙飞上大树上躺着。
九瑟听了这话,不禁捂脸扶额,喃声惊道:“出卖自己??”
他不会给别人这个机会的,抓紧酿几壶酒才好。
想及此,九瑟转身进了厨房,把上次摘的李子清洗干净,没多会儿,他突然听见扑通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
他心中警觉,跑出去一看,醉的不省人事的凤玲珑从树上摔下来了?!
“真拿你没办法。”他心疼地上前把人抱起来,眉眼温柔地望着她的酣睡的模样。
明知道酒量不行,偏要狠狠地灌醉自己?
半夏多次提醒过他,凤玲珑醉酒的时候不要靠近她,会被揍。但九瑟从来都不怕,也没被揍过。
“好好睡一觉。”
九瑟把她抱进屋里放在床上,为她盖好被子,正准备出去时突然被人拉住手腕,他还未回头就听见她柔声喊着:“师父……”
九瑟突然愣在原地,任由她拼命地抓住自己的手。
他知道,凤玲珑的师父是玄门君家的太宸尊者,是她的恩人。
而天下人皆知,那位太宸尊者一生除魔卫道,斩杀魔族无数亡魂,其中也包括他的父亲,已故魔君。
太宸尊者是玄门的英雄,却是他们魔族最大的仇敌。
九瑟蓝眸中闪着幽暗的光,莫名的仇恨在心中滋长,但他的思绪突然被凤玲珑的娇软梦话打断:
“师父,师兄们又欺负我……”
“师父,这些我都学会了。”
“师父,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这软绵绵的语气,显然像个撒娇卖萌的孩子。
九瑟紧绷的神经逐渐放松下来,他坐在床边,拉着她的手,轻声安抚着她的情绪。
她总是容易做梦,但很多时候都是噩梦,鲜少有现在这样开心的时候。
而此时,被他们抛弃在沧澜雪山的净世,正被被关在一处破屋里的笼子中,大门开着,外面的光亮照进幽暗中,才看得清人的脸。
三途一身青衣,站在铁笼外,不情不重地瞧着铁链,好奇地问道:“你和凤玲珑什么关系?”
净世摇摇头,他自己都说不上来,他和凤玲珑算不算得上朋友。
三途扯了扯嘴角,阴阳怪气地说道:“珑音祖师还真是厉害,连得道高僧都能迷惑?”
“阿弥陀佛。”净世双手合十,像是听了什么污言秽语,立即背过身去。
三途却不肯罢休,摸着笼子走到他面前,盯着他白净的小脸说道:“长得还不错,可惜了。”
她收回伸出去的手,转身吹出低沉的哨声,随之从四面爬出来几条小蛇,渐渐化成金龙,盘旋在他的头顶。
“我知道它们未必是你的对手,但缠住你足够了。”三途冲他眨了眨眼,转身离开。
“阿弥陀佛。”
三途摇摇头,转而对大祭司喊道:“洛兰,我们走。”
神庙倒塌之后,百花城里已经陷入一片混乱,她们离开之前还来得及做些事。
姚二公子正在院中舞剑,四小姐回来后就一直昏迷不醒,请了很多大夫都不见效。
三途带着洛兰蹲在屋顶,看着那人借酒浇愁,舞剑的步子也摇摇晃晃。
“你这样作践自己,也没人会心疼。”三途打了个响指,他手中的酒坛子立时碎掉了。
二公子低头看着脚边碎成渣的酒坛子,怒声喊道:“滚!”
“现在还不能滚呢,我说过要帮你得到城主之位。”三途眼睛弯成月牙,像个温柔善良的单纯少年。
“笑话!我现在就是城主。”二公子拿起剑指着她,大声说道。
即使没人承认,但他绝不允许任何人反对。
“是吗?百花城要的是百花齐放,怎么你一人说得算?”三途挑眉问道。
“与你何干?”他恨声问道。
三途飞身而下,柔软的手掌覆在他的手背上,倾身在他耳边说道:“我是你的人,当然与我有关。”
她语气暧昧,身子几乎歪倒在他怀里。
“助你和佛杀们早日达成所愿,你们不是有这个想法吗?”
他费心费力地培养佛杀们,做事狠绝,为的就是铲除那些顽固派,收服各大势力。
二公子突然松开手,长剑落地,转而把人儿拥在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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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玲珑睡到第二天上午才醒,美美地睡了一觉之后,顿觉神清气爽。
尤燃蹲在屋后的彼岸花丛里,一夜不曾合眼。
净世一身狼狈地从沧澜雪山回来时,凤玲珑和九瑟正坐在门前吃饭。
“三途逃走了?”凤玲珑拿着筷子看向双眼困倦的净世问道。
净世瞥一眼桌上的美味饭菜,木然点头。
“其实,我觉得你有本事困住她们,才让你去的。”凤玲珑讪笑着解释道,手中的筷子握得都没那么自在了。
其实,瞧着他这般模样,她心中稍有羞愧。
净世抬了抬眼皮看向凤玲珑,面无表情地说道:“你是舍不得你家小徒弟。”
这么明显的护犊子,大家有目共睹,现在还有脸跟他辩解?
对面坐着的九瑟,嘴角微微上扬,默默看了眼凤玲珑,满眼尽是期待。
凤玲珑顿时被噎住,喝口汤之后眯起眼睛笑道:“那又怎样?他一个小孩子,还不得被那条蛇扒了皮。”
她说着说着,突然间理直气壮起来。
一旁的九瑟脸上漾起欢笑,为凤玲珑挑出她最爱的小鸡腿,放在她碗中。
“……”
神情恍惚的净世无奈地摇头叹息。
她这般急切的模样,让他心里很不舒服呢。
这时九瑟仿佛才感受到气氛有一丝尴尬,站起身来朝他笑道:“要不要喝碗粥?”
净世看都没看他一眼,朝着自己的屋子方向走去,被那些蛇妖们缠了一晚上,净世现在只想要好好睡一觉。
大抵是心情好,九瑟被无情忽略也不觉得尴尬,默默坐下,继续为凤玲珑挑螺肉。
“找到了,我找到了!”
尤燃急急忙忙地从屋子后面跑过来,憔悴的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九瑟放下手中端着的竹签子,默默松口气。
终于找到了。
凤玲珑端过九瑟面前那小半碗螺肉,心满意足地吃着,半晌后才放下筷子,朝着屋里刚要躺下的净世喊道:“和尚,你积功德的机会来了。”
净世硬生生地停下上床的动作,叹口气才穿上僧衣,转身开门出去。
瞧着净世一脸寒霜的模样,凤玲珑朝九瑟使了个眼色,轻声道:“扶他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