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过后,林晓霞从成都回到羊城。
此时还没到元宵,但这里过节的气氛,明显比成都淡了许多,上班一族的状态被迫调整回了工作模式。
住处离公司近就是好,省去了挤公交地铁的辛苦,起床上班不用争分夺秒。每天8:30,林晓霞和王沁一起走路到公司,顺路买上早餐,在公司吃完早餐,刚好9点。
林晓霞的住处,在蓝天花园26栋三单元的二楼202室,这是一个90年代初建的居民小区,几十栋六层的楼房,外观上一模一样。
202室是二房一厅,比隔壁的203室,就是庄正他们的住处,要少一个房间。
房间在最近两年,重新装修过。地上瓷砖是米黄色的,浅蓝色的墙漆,客厅有一张红色的布艺长沙发,对面白色柜门的电视柜上,除了一台电视机,还放着一排小清新的陶瓷花瓶,里面插着几支干花。
房间整体的风格,简约而时尚,就因为这个,每月房租比庄正那屋还贵一些。
这天晚上,吴达仁和阿诚过来找林晓霞。
吴达仁忧心忡忡的样子,他说庄正从哈尔滨回来后,就有点不大对劲了,现在过完春节回来,就更加不正常了。
“他有什么不正常的?”林晓霞问。
吴达仁分析起来,庄正一回到住处,也不说话,就喜欢呆在阳台。开始他们以为庄正是在阳台上看美女,因为这个小区,就住有不少的空姐。
“切,你以为所有的男人都像你一样啊。”王沁插嘴说。
“外面这么冷,老大一呆就是几个小时,”阿诚说,“我们是担心他想不开。”
“没什么好担心,我们这里是二楼,还有防盗网。”林晓霞说。
不仅如此,庄正还成宿不睡觉,白天却还很有精神,吴达仁怕他精神出问题。
“你才疯了呢?”林晓霞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心里还是不免担忧起来。
“我差点被他吓疯了,”吴达仁说,“昨晚半夜,我起床上厕所,老庄自己站在阳台上,黑灯瞎火,把我吓得够呛。”
林晓霞想起这几天遇见庄正,他除了话少了一些,也没什么特别的。但现在仔细想起来,庄正的眼神确实和以前不一样,淡定是刻意装出来的,他还没放下珍丽。
“暴风雨来临之前,总是出奇的宁静。”吴达仁信誓旦旦地说,“我有一种预感,老庄在憋着,一旦爆发出来,准没好屁。”
为了证明自己的判断,吴达仁告诉林晓霞,他和庄正上大学时的一桩往事。
那时庄正跟别人打羽毛球,打赌输的一方,要剃光头。结果庄正输了。后来他经常无故就不见人影,回到宿舍也不多说话,兄弟们问他去干嘛了,他也不说。
几个月后,庄正约那个人打羽毛球,赌注不但要剃光头,还要光着膀子,在饭点的时候,站在食堂门口10分钟。
没有人看好庄正,但这一次,他赢了。事后才知道,他一声不响去体校找高手练这么长时间。
林晓霞跟吴达仁去了203室,一进到屋里,她就打了个寒颤。
她看到了,庄正在阳台的背影,穿着一件黑色风衣,与外面的夜色融为一体。如果不是客厅的灯光漏到了阳台,还真不容易发现阳台有人。
阳台的门是打开着的,外面的冷风不停地往里面灌进来。此时外面的温度最低有7、8度,林晓霞感到这边室内的温度,比她们那边低了好几度。
“庄正,外面风大,你进来吧。”林晓霞站在阳台的门边说道。
“我不冷。”庄正缓缓转过头,平静地说,“吹风能让我冷静。”
“要是能让他发泄出来就好了。”吴达仁送林晓霞出门时说。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林晓霞和王沁从外面回来,就听到隔壁房间,传来嘣嘣的撞击声,偶尔还有人发出怪异的叫声。
林晓霞和王沁,赶紧去敲203室的门,门开了,阿诚表情正常地招呼她俩进来。
进到客厅,林晓霞一眼就看到了,悬挂在阳台门框上的沙包。
吴达仁头上戴着护具,站在阳台上,双手扶着沙包。客厅这一则,庄正背对着林晓霞她们,不停挥动拳头攻击着沙包。
等林晓霞她们走近了,庄正转身跟她们点了点,算是打了招呼。
“这动静有点大,过来看看。”林晓霞解释。
庄正暂停了一会,脱下红色的拳击手套,露出缠着白色绷带的双手,然后继续打起沙包。
吴达仁苦着个脸,问道:“老庄,咱不打了行不行?”
“老大,我们又不是你杀父仇人,你下手轻一点。”阿诚说,“我们身上的肉都快被震掉了。”
庄正狠狠地打出最后一拳后,他吐了口气,转过身说:“如果有人能帮你去掉包袱,你们应该感谢这个人。”说完,他笑着走开了。
在林晓霞看来,庄正的笑带着邪气,流露出一丝残酷。
二月中旬,羊城体育中心有一场演唱会,歌星是香港一个实力派歌将。
林晓霞和大家商量,让庄正跟大家看一场演唱会,可以分散他的注意力。本来庄正不想去,后来经不住大家一起劝,就同意了。
演唱会那天晚上,大家的兴致都挺高,可能是受到人群热烈氛围的影响,庄正看起来,情绪也挺好。
可就在排队要进场时,庄正看到有票贩子在人群边兜售,脸色立刻就变了。
林晓霞劝不动他,吴达仁和阿诚也拉不住他,几个人只有陪着他,走出排队的人群。
庄正没有去和票贩子发生冲突,而是走到一个人少的地方,拿出手机报警,说是有黄牛党在卖假票。
然后,林晓霞她们陪着庄天,就在原地等到。
十分钟左右,来了几个警察,人群出现一阵骚动,黄牛党们四处逃窜。
看到有人被警察带走了,庄正表情不像是幸灾乐祸,反倒是有些凄凉的情绪。他嘴角似笑非笑,紧咬着牙根,低头几秒后,他抬头说了句,走,去看演唱会。
演唱会如预料般的那样精彩。当进行到高潮时,体育馆内成千上万的人齐声附和歌词,狂呼:我空虚,空虚......
庄正像只野兽在咆哮,看到他着了魔似的神情,林晓霞心里越发的难受,心想:本来就很痛苦了,为什么还要这么折磨自己。
“不在沉默爆发,就在沉默中变态。”吴达仁安慰林晓霞说,“他这样发狂好啊,起码不会成变态狂。”
看完演唱会,才10点多钟,大家还处于兴奋之中,于是就去酒吧喝酒。
混杂的空气中,弥漫着烟酒和香水的气味,音乐声几乎要震聋人的耳朵,舞池里的男女,在疯狂的扭动腰肢和臀部。
昏暗的灯光下,戴着耳钉的男调酒师,优雅地在调配一杯五彩的鸡尾酒。吧台上,红红绿绿的酒杯,在灯光下,折射着迷离的光晕。
酒吧里诡谲的气氛,让每个人的眼神变得迷离,有种慢慢的,要把人沉下去的感觉。
坐了一会,林晓霞感到压抑,她让王沁陪她一起去洗手间。从洗手间出来,她俩走回自己那桌时,有两个男人拦住前面,硬要她们陪着去跳舞。
那两人满嘴的酒气,林晓霞不愿理睬他们,没想到其中一个人竟然动手要把林晓霞拉走。
林晓霞大声呵斥那人,王沁也在帮林晓霞挣脱那人的手。可那人死死抓着林晓霞的手臂,完全不顾林晓霞已经痛得直喊。
就在这时,“混蛋,快放手!”庄正的声音如惊雷般响起。
庄正一下就扯开那人的手,将林晓霞拉到自己的身后,接着直挺地站在那人跟前。
那人嘴里不断地在骂着脏话,庄正没吭声,就盯着那人看。
吴达仁和阿诚,也护在了林晓霞和王沁的前面,分别站在庄正身后的左右两边。
对方也过来了三个人,那人见自己的人多,越来越猖狂,突然从旁边桌子上,拿起一杯酒,手一扬,杯里的酒泼在了庄正的脸上。
围观的人群里,有个女人惊叫了一声,林晓霞心里马上有了不好的预感。
庄正用手慢慢抹了一把脸,抬头就是一拳,没等林晓霞看清楚,那人鼻子就喷了出来的血。
那人惨叫一声,弯腰双手捂着鼻子,剩下四个人立即向庄正扑了过去。
吴达仁和阿诚也冲上前,和对方的人打成一团。
庄正摆出拳击的架式,出拳又快又狠,几下打倒了两个人。他转身看了看周围,有两个人正围攻吴达仁,他快速几步上前,一脚踹飞其中一个人。
另一个人,正是刚才泼他酒的那个人,庄正挡开那人打来的拳头,朝那人的肚子上又是一拳,那人重重摔倒在地上。
和阿诚对打的人,见吴达仁过来了,吓得逃走了。
庄正骑在那人的身上,像打沙包似的挥动着拳手,那人只有挨打的份。
林晓霞忙叫庄正住手,但庄正像是没听见,直到吴达仁和阿诚过来帮忙,庄正这才收了手。
庄正站起身来,眼里的杀气,让林晓霞不寒而栗。
这时,警察来了,把所有涉事的人都带回了派出所处理。
警察给他们做完笔录,已经夜里快12点,林晓霞给崔向东打电话,让他过来给他们做担保。
二十多分钟后,崔向东来到派出所,办好了担保手续,把他们都接了出来。
到第二天,林晓霞主动向崔向东说明了最近庄正的情况,并请他好好跟庄正谈谈,看能不能做做他的思想工作。
等崔向东和庄正谈完话后,林晓霞问崔向东,崔向东只说了一句话,庄正心中的魔障,现在只能靠他自己慢慢走出去。
打架的案子处理得很快。伤者的验伤结果,外伤后鼻出血;鼻骨线形骨折、以及眼部挫伤,属于轻微伤。
经过警察调解,由于对方酒后寻衅滋事在先,庄正又愿意赔付医药费,双方同意和解。
经过打架事件后,庄正好象恢复到从前的正常状态,不再去阳台发呆,也没再吓着吴达仁。
林晓霞松了口气,庄正总算没出什么大事,要不然她心里会感到不安的。
转眼到了月底,那天中午,林晓霞正在公司午休,突然接到吴达仁的电话,他告诉林晓霞一个惊人的消息,“老庄,失踪了。”
林晓霞从公司赶到203室,吴达仁指给她看,庄正留在桌上的信,旁边还有银行存折和银行卡、车钥匙。
等自己的情绪稳住后,林晓霞才拿起信,看了起来。
公司专用信纸上,是庄正那手飘逸的行楷字体,他还是坚持钢笔写字,用的是蓝黑墨水。
胖虎兄弟:
我把自己给弄丢了,现在要去离天堂最近的地方,找回我自己。如果一切顺利,我会回来的。万一我回不来,请把我的所有东西转交给我父母。
庄正
2004年2月2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