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元帝和景垣一前一后相错半步, 沿着宫中的小路缓缓而行, 仿佛在散步赏景一般。他们身后隔着十多米远远缀着些宫女内侍,都是随侍伺候盛元帝的。
“老四,你今年……有二十四岁了吧?”
“是, 确如父皇所说。”景垣略感讶异, 不过仍是恭敬地回道。
盛元帝叹了口气, 驻足偏头仔细打量了他一会儿, 轻轻一笑似是感慨般道:“你……倒是不似朕,听说你府中唯有那宁家丫头一人?”
“父皇莫怪,是儿臣……不愿纳妾的,与王妃无关。”景垣第一反应就是担心宁琴湘会被认为是善妒之人,忙开口解释道。
盛元帝抬手摇了摇:“别紧张, 朕……其实有些佩服你的。”
“?”
大约察觉到了这个儿子的不解,盛元帝没有立刻说话,而是领着他一路朝唯有皇后才能居住的栖梧宫而去。
栖梧, 栖梧,乃“凤栖梧桐”之意。
景垣看着要去的方向,便知道这是去哪里了,他面上露出几分缅怀之色, 自母妃仙逝后, 他便被送来了这座宫殿,在之后的近十年时间皆是在这里度过的, 后来……先皇后也走了, 而他也成年了, 便出宫建府有了自己的家。
栖梧宫自先皇后薨逝后,一直空着,除了打扫的宫人再无他人,盛元帝有时会来坐坐,但也仅止于此。
按理说,先皇后薨逝后他该另立新后才是,然而,不管大臣们如何觐见,他始终没有立后之意,时日久了便也无人再提了。
“惠雅……”才进院落尚未踏足宫室,盛元帝便呢喃着唤了一声。
景垣离得近,耳朵一动就听到了这声轻唤,带着三分叹息、四分怅然,余下的全是满满的思念。
他自幼就知道,父皇最爱的女人便是先皇后,也正因如此,他幼年及少年时期,由先皇后抚养的他才能比其他兄弟们得到父皇更多的关注。
他记得幼时开蒙习字,是父皇和母后手把手教的,第一次跟着师傅学武也是父皇牵着他送到师傅面前的,如果他的二哥,那个母后亲生的孩子还活着,只怕压根没他什么事儿了!
父子两人在栖梧宫中转了好久,特别是先皇后曾停留过的宫室、书房、小花园等等,虽然没有一句话的交流,但此时此刻,他们皆思念着同一个女人。
“走,进去坐坐。”盛元帝越转神色越落寞,情绪也变得怅然难抑起来。
两人一起走进当年先皇后设为小书房的宫室,这里经过数年的空置也没有什么变化,唯独……那个人不在了。
“这里与当年一般无二,可惜……”佳人难寻,芳踪难觅。
盛元帝坐在书房里用来小憩的贵妃椅旁边,有些恍惚地看着那贵妃椅,好像心中的那个人还慵懒地倚在上面休息似的。
“儿臣还记得,当日开蒙之时,就是在这里的。”景垣亦难掩惆怅,在他的生命里,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唯有在这里度过的日子是最快乐、最无忧的。
房中又是一阵沉寂,便是有宫人进来上茶,也未能惊醒这两个沉浸在回忆中的男人。
“垣儿,你可知你那王妃,乃是你母后生前为你多番考察后选定的?”不知过了多久,盛元帝从过去中醒神,揉了揉眉心,忽然有了谈心之意。
“母后……选定的?”
“是啊,她曾说,宁家那个丫头出身清贵,虽然在朝堂上未必能给你什么助力,但其人蕙质兰心、端庄大气,如此才貌人品方是贤妻上选,而对男子来说,娶妻娶贤,家有一个贤妻抵得上朝堂上一个家族的支持呢!”
景垣头一次听到这样的事,宁琴湘比他小一岁,当年母后薨逝之时才十四岁……想到这里,他便懂了,难怪众位兄弟之中,唯有他的妻子与他年岁最为接近,想来那个时候才十四岁的宁琴湘,已是一位才貌出众的少女了吧?
否则,怎能被母后看上呢?
宁家乃是书香世家,家族人丁不算单薄,却也称不上繁盛,他们每代都会有人进入朝堂为官,只是人数很少,仅有寥寥一二人而已,的确称不上势大的家族,不过宁家的传承没有出现过断层,他们每一代总会有那么一两个出息的子弟。
景垣想了想其他兄弟们的妻族,的确只有的他的妻子所出的宁家势力最单薄。
“如今见你们夫妻恩爱,说实话,朕都有些羡慕了,若是当年朕也……”盛元帝话至此处突然沉默了,若是什么呢?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若是”,那个女子永远也活不过来了!
景垣大略能猜到他要说什么,对此只能暗叹一声,上辈子的他何尝不是如父皇这般,直到人不在了才发现那个人有多么重要,失去了有多么痛苦难当,他比较幸运的是,有了一次重来的机会。
想到这次与苍国的战争中,他做的那些安排……景垣低垂的眸中划过一缕冷光,这辈子谁也别想伤害他的妻儿,哪怕是他自己都不行!
“听说你家的子轩病危了,可好转了?”盛元帝话题一转又问起了别的,言辞和蔼,宛如唠家常的寻常老人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