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虚天, 云虚仙尊寝殿门口。

沈天青端正地跪在那里，脊背挺得很直, 他已经在此跪了好几天了。

距离那场提前几十年结束的虚空异兽入侵之战, 已然过去了数年，整个仙界复又恢复了平静, 进入休养生息的祥和阶段。

忽然，寝殿内走出一道人影，正是舍去仙体只剩神魂的云虚仙尊。

“你非要如此？”他站在寝殿门口, 蹙眉俯视台阶下跪着的沈天青。

“求尊主成全。”沈天青俯身长拜不起, 言辞间尽显坚决。

“那是逆天之举。”云虚仙尊显然不愿答应他所求之事。

“执念难消，一如尊主当年，恳请尊主成全。”沈天青缓缓起身, 眸光执拗地看来。

云虚仙尊一叹, 眉心蹙得越紧了：“正因本尊当年执意为之, 如今才不愿允你。”

“尊主……”沈天青急切欲言, 却被打断了。

“罢了, 本尊应你便是。”云虚仙尊拂袖一挥, 扶了他起身，“且进来吧！”

沈天青面露感激, 赶忙拾级而上，随他进了寝殿。

一天一夜后，他自寝殿离开, 在外面行大礼拜别云虚仙尊, 这才离开云虚天, 返回他在凌云天的仙府。

思卿城外不远的浮岛上，沈天青轻盈落地，抬头望了望周围熟悉的景色，眸中略过诸多复杂情绪，最终似悲似喜一叹，缓步朝着岛内走去。

楚宁证道了，而以她为道的他，亦在一夕间得以证道。

这本是值得高兴的事，然而……

天色渐渐变暗，他驻足看向天际，静静等着夜幕降临，直到星辰漫天，才怔怔地收回视线，复又前行。

不同于仙界众人的一无所知，作为除紫溟外与楚宁有着深切联系的唯一一人，他知道这星空就是属于她的世界，由她孕育而出，并受她完全掌控。

如今她便长久地留在那个世界，无事鲜少踏足仙界。

一路回到他平日起居的殿阁，沈天青进门之际便挥手布下层层禁制，将这殿阁护得滴水不漏。自觉安心的他，盘膝坐于殿中蒲团，翻手间以他仙力牢牢护着的些许残缺仙元现于掌心。

他手掌微微一震，那残缺仙元便悠然浮到空中，这正是当日他截留下的楚宁仙元。

“宁宁。”沈天青呢喃一唤，继而陷入久久的沉默，只望着这残缺的仙元怔然出神。

时至今日，其实他心中仍有许多困惑未解，原本以楚宁为道的他，在证道后应随她同去那个世界，一如她的仙宠紫溟那般，可他始终固守于此，未曾前往。

沈天青望着残缺仙元的眸光流露出缅怀之色，仿佛透过它看到了久远的过去。

那时他还是地球上普普通通的一名学生，在陪着表姐闲逛时遇到了楚宁，天性温和的他在小叔的店里再次见到了她，从而与她结缘。

沈天青犹记得，那时的楚宁看起来和普通中学生没什么区别，任是他想破脑袋也不曾想到，她会是一名修真者。

那之后他们又在苏杭相遇，仔细算来，他们熟识起来应该是那个时候。

再后来她在清大读书，而他在相邻的B大，他们时常结伴去寻找美食、到图书馆看书，他也不知是何时将她藏在了心间，只是某一日身在图书馆时，看着阳光映照下的她，才意识到他动心了。

往昔成画，一帧帧仿佛不会褪色，可实际上，对于他来说，那些早已过去了几千年之久。

沈天青收回目光，微微敛目一叹。

时至今日，距离他得道已然过去数年，但他仍是有些分不清，如今的楚宁，还是那个楚宁吗？

现在的她仙体已毁、独余神魂，神魂模样却与仙体相去甚远，分明就是两个人，他知道，神魂模样的她才是真正的云虚仙尊之女。

沈天青很迷茫，迷茫于他的心上之人究竟是哪个，但……他复又仰头看向那残缺的仙元，面上神色渐渐坚定执拗。

他翻手拿出一柄极品仙器的短刀，握紧了它飞快地朝自己仙元所在之处一斩，狠心砍了自己的一半仙元。

纵然他已得道，斩去一半仙元也让他痛得蜷缩成了一团，手里的短刀咣当落地，整个人犹如受了场凌迟之痛，即便如此，他仍是硬撑着将斩下的那半仙元与空中的残缺仙元相合，看着它们相连到一起才彻底失去意识。

空荡荡的殿阁中，一大一小的残缺仙元连在一起，散发出点点仙光，而汗水涔涔、脸色惨白的仙人孤零零蜷缩于地，此情此景让人观之都觉得发生了什么惨烈之事。

忽地，一声幽幽叹息响起，殿中凭空出现一道仙光，从中显现出一女子。

此女身着白色金纹的广袖仙衣，长发一半高束于顶，以玉冠扣住，脑后垂下长长的发带与其他长发尽皆飘散于背，其容清美秀致，五官精致绝伦，正是只余神魂的楚宁。

她垂眸看向地上蜷缩的沈天青，眼神略显惆怅地一叹：“这又是何必呢？”

虽然深感无奈，但她仍是拂手一挥，以仙力缓解他的痛苦，分割仙元之痛，仅次于云虚仙尊当年分神裂魂之痛，若是挺不过去，即便得道之身也难免不会陨落。

这之后，楚宁抬头看向了空中漂浮着的仙元，她认得出，那小一些的正是她的，没想到当日会被沈天青截下来。

她复又低头看向沈天青，眸中露出些若有所思，对他想要做什么，大概有了几分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