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粗鄙的话珍珠夫人说起来一丝烟尘气都没有,端坐着笑吟吟的,连声音都不知不觉变了,竟然是有几分少女的活泼与调皮,好像昔年她和冯娇娇掩着脸儿嘀嘀咕咕说些闺中密事。
如果是平时,柳枝肯定从鼻子里嗤笑一声,说“做出这种事来的算什么千金大小姐”,可现在她别说回答,就连呼吸都艰涩了。柳枝脸如火烧,身体僵硬,珍珠夫人气场太强大了,让人如入火海,如坐针毡。
珍珠夫人轻笑一声,自问自答:“他呀,连被子卷起来扔回双玉堂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啧,九小姐没法活了。双玉堂的面子也在白家丢光了,我没办法,夺了他们踩球狮子的标志,现在双玉堂的名号已经换六房了。唉,好狠的心呢,竟然是一丝活路都不给人留。”
说着悠悠长叹一声,半真半假的埋怨着“他可为你把持得住。我现在一见,小娘子青春正好,却也非绝色,你说李春怎么就把魂丢在你那里了。”
柳枝好像一下兜头一桶冷水、又好像架在火上烤,眼睛里地上铺的墨金砖一下变大、一下变小,她实在熬不住,绷着身体木着脸儿问:“夫人还要尝尝我的手艺吗?时间不少了,我给夫人做了菜还要回家呢。”
三狮堂的厨房简直像普通人家的厅堂般窗明几净,除了两个做菜的大灶外还有一个不熄火的小灶,是炖煮名贵补品的,掌勺的师傅到择菜的小仆都挽着袖子,领口袖口干净整齐。柳枝看着师傅片的鱼片片菲薄透明,滚到鸡汤里变得嫩白,这样的好手艺还需要自己做什么?
看她发呆,送她来的侍女笑道:“李娘子就不拘随便弄两个菜,夫人不挑口的。”
柳枝一边切着笋丝一边渐渐冷静下来。珍珠夫人对自己情况了如指掌,不过话说回来她是白家家主,只怕没有谁不在她眼线中吧,除了她不屑知道之外。
问题是,自己这是哪本账上的人,值得珍珠夫人青眼这般打探呢。七太太和她闲聊时曾经说“论夫人的本事啊,有个笑话儿说掉一锭银子在夫人面前是不值得捡的,因为她一弯腰的功夫少看两眼账,要少赚一锭金子”。
有一个想法或者说女人的直觉她本能回避,手下却不知不觉重起来,砧板发出沉闷的声响,带着愤怒和羞恼。
她随便炒了个笋干,煎了条鱼,出来的成品不佳,笋丝大小不一,有的都切成丁了,鱼还煎破了皮。饭菜得了却还不让她走,侍女笑盈盈说夫人请她一起用晚饭。
“尝尝我的厨子的手艺。”珍珠夫人把同样也是一碟笋丝指给她,整齐细如发丝,雪白一堆卧在梅子青盘子里。
柳枝和她同桌吃饭只觉得一股无形的压力压得胃都痛了,珍珠米只嚼在嘴里咽不下去。
“听说你还经营着食铺,这手艺还不行额。要不要跟我家大师傅学学?他父子两代都是御膳房出身呢。”语气很诚恳,没有一点恶意。
柳枝把手偷偷儿的藏在袖子里,死命儿的掐着自己掌心,忍住忍住,至少不要给七太太找麻烦,七太太也是白家的,帮了自己那么多。她忍气吞声回答:“夫人说笑话,我食铺里都是些做粗活的,只求分量大些填饱肚皮,这么精细是做媚眼给瞎子看呢。”
珍珠夫人听了笑了,尔后摇摇头,回味什么的感叹:“当初我问李春,为何不愿更进一步。他也是差不多回答,说他只求能吃饱、能娶到家乡的一个姑娘就足矣。他和你是一样的小家子气,这还真是——浪费了他的才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