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不住手。”杨昭训朝着七公主的脸颊又使劲拧了一下。
宇文赞见了顿时火冒三丈,直接上前拉开杨昭训,“你怎么老喜欢欺负人,你这样,以后谁还和你玩。”
“我自己和自己玩。”杨昭训脱口回了一句,又忙地捂住自己的嘴巴,这是张曦刚说的一句,她可不愿意让张曦笑她,学她张曦说话,“我不要和别人玩,我自己玩。”
“谁让她总是哭,哭得让人烦。”
宇文赞听得鼻子都气歪了,要不是担心母后责罚,他都想打杨昭训一顿,“你不打小七,不欺负小七,她怎么会哭。”
“我不喜欢她,就要打她。”杨昭训扬着脖子道。
“那我也不喜欢你,是不是就可以打你。”张曦实在不耐烦听这无用的说教,对付杨昭训最好的法子,就直接打回去。
瞧着张曦手中抛掷的三颗白色小石子,杨昭训很是害怕,张曦手中的小石子,曾打晕过她阿娘,所以她每每欺负张曦时,都要看看她手中有没有石子。
见到石子,她就不敢动。
眼看着张曦朝她走来,杨昭训不得不故作凶巴巴地吼道:“你要干嘛,你不许过来。”
明显一副外强中干的模样。
底气不足。
“张十六,我告诉你,你敢打我,我就告诉姑母,秋桂姑姑你得帮我。”说着往后退,扑通一声,摔了个四脚朝天。
张曦和宇文赞不厚道地大笑了起来。
秋桂很有涵养地憋住了。
七公主惊得都停住了哭泣,露出一双圆溜溜的大眼,还有脸上青红相交的拧痕与指印。
好似又回到了那一辈子,张曦都有些犹豫,到底要不要伸手。
在那一辈子里,她常住宫里,都没能护住七公主,何况这辈子,她不住宫里。
“不许笑,不许笑。”
杨昭训恼羞成怒地捶着地面,可惜,宇文赞和张曦完全不受影响,尤其宇文赞,还幸灾乐祸地道:“三娘,这叫恶人自有天收,看你以后还总欺负人。”
秋桂走过去扶起杨昭训。
幸而地上尽是落叶,不然就摔痛了。
杨昭训起身后,气吼吼地看了眼宇文赞和张曦,“我以后都不和你们玩了,我要告诉姑母,你们欺负我。”
扔下一句话,似一阵风,跑开了。
“怎么回事?三娘怎么这么害怕你手中的石头。”宇文赞回头,从张曦手中摸出一颗,仔细瞧了一眼,就是普通的小石头,没什么可怕之处。
“你没听到传闻,你要不要试试?”张曦举起一颗,作势就要朝宇文赞掷去。
宇文赞连连摆手,“可别打,你要试,朕可以叫宫人内侍过来给你练手。”
“我不需要练手。”张曦随手就扔掉手中的小石头。
这些她刚捡的小石头,只是为了吓吓杨昭训,至于她防身用的小石头,放在腰间挂着的荷包里,里面装着三颗石英石,磨得滚圆,是大兄张昕特意给她寻来的。
“她走了。”七公主从乳母怀里探出头来,声音似小奶猫一般轻细。
张曦回过头去,但见七公主一脸如释重负的样子,公主过成她这样,也是独有一份了,她记得,七公主应该比她还大半岁,看个头,至少比她矮了半个耳朵。
再看那细条似的身子,壮实的程度,就更没法比了。
“你别挨了打就哭,谁打你,你就打回去。”张曦没忍住,到底劝说了一句。
七公主听了很震惊,一直以来,她阿娘教她的,都是忍让,让她别在外面惹事,让她躲着新平县主杨三娘。
旁边的宇文赞诧异过后,却是摇了摇头,“你别教坏小七,她的情况和你不一样。”虽没有明说,但张曦听懂了。
宇文赞这暗暗提醒她,要是七公主真敢朝着杨昭训打回去,就杨昭训那告状的本事,七公主必定会受杨太后的责罚。
没见到宇文赞自己也只敢喝斥,不敢对杨昭训动手。
好吧,果然是她站着说话不腰酸。
还记得,在那一辈子里,她刚和阿顾认识后不久,阿顾也刚回顾府不久,总让二房的大郎欺负,第一回发现顾大郎在欺负阿顾时,阿顾只一味的闪躲。
当时她就问过阿顾,为什么他不打回去。
当时还得意洋洋地说教过:我阿耶说了,谁打我,我就直接打回去。
当时阿顾回了一句:你有个好阿耶。
当时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阿顾没有阿耶了,他母亲的出身,不为顾府所承认,他母亲性子又懦弱,没法护住他。
所以,自那以后,每次看到阿顾身上有淤青,或是看到阿顾受欺负时,她就直接把顾大郎揍一顿,打得顾家大郎,后来不但见到她,连见到阿顾,都会主动闪躲……
杨昭训一走,四周变得清静许多,很快就到了教坊司。
内侍小冯早就过来,安排了场地。
一进来,安了座位后,台上的傀儡戏就开场了。
人偶与俳优的配音,都比府里养的那几个好上许多,人偶更精致,俳优的声音更绝妙生动,每到诙谐滑稽处,张曦都被逗得捧腹大笑。
看三场大戏,张曦犹觉不足。
还是内侍小冯提醒,“天快黑了,弘德殿要摆晚食了。”
三人才意犹未尽地离开。
张曦想到马上就要见阿耶和杨太后,心里顿时有些尴尬,之前在光华殿内,看到的那一幕,怎么都挥之不去。
还有身边的宇文赞。
再过上两三年,要是发现自己尊敬的母亲和别的男人,还是他崇拜的人,他是不是也没法子接受。
在那一辈子里,宇文赞后来的乖张暴戾,喜怒无常,与眼前性子温润的宇文赞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张曦似一下子被打通了七筋八脉,全部贯通了。
“我不去弘德殿,我要出宫,我要去长秋寺。”张曦直接说道。
“吃了晚食,张尚书会带你出宫的。”
“我要吃瑶光寺的素包子。”张曦对宫里很熟悉,直接往左掖门方向走去。
秋桂和周边的内侍宫人见了,忙地上前来拦。
这就是年纪小的坏处,支使不动人,想做什么都做不了,张曦只能退而求其次,“圣上,不回弘德殿,我去你的宣政殿。”顿了顿,怕人起疑心,微微遮掩了一下,“我不想见到杨三。”
果然,宇文赞秋桂都一脸释然,倒没有再劝人。
秋桂打发了两个宫人回弘德殿传话,宇文赞带着张曦去宣政殿,不过在路上的时候,还不忘记叮嘱一句,“十六儿,上次杜太傅和朕说,藏珍阁是皇家的家私,不能往外拿,杜太傅把钥匙都拿走了。”
“所以这次,不能带你去藏珍阁了。”说着,脸上还带着几分不好意思。
“我不去藏珍阁。”张曦回道,王真和谢微的书画,又不是大白菜,她手上的几本,就足以作压箱之宝了。
海纳百川,方能成其大。
阿顾喜欢王真书法,但他在书法上所取得成就,可不单单只习了王真的字帖,他是汲取百家之长,然后自成体系。
有了张曦的话,宇文赞明显自在起来。
回到宣政殿,弘德殿那边倒是没人来催他们过去,反而还有内侍送了两道菜过来,都是张曦和宇文赞喜欢的肉糜。
晚食过后,迟迟不见阿耶过来接她。
张曦都有点怀疑,他们是不是今晚不出宫了。
她没有勇气跑去弘德殿,于是翻起书案上的奏疏,大约是杨太后和杜太傅选了,送过来给对上宇文赞练手的,都是一些不太重要的事情,或是小官的任命。
张曦翻了几本,却突然在一本奏疏上停了下来。
踏破铁鞋无处寻,得来全不费功夫。
说的就是她现在的这种心情。
看着末尾那几个字:江南道东安县令顾跋,诚惶诚恐叩首。
于是张曦拿起奏疏,仔细去看上面写的内容。
“十六儿,你认识字?”
宇文赞的声音响起,张曦心跳都差点漏了一拍,她忘记了,她虚龄才三岁,只得含含糊糊道:“刚开始学,只认识简单的几个。”
说着,眼珠子一转,递到宇文赞的手中,“你念给我听。”
宇文赞伸手接过,看了一眼,“这是东安县令顾跋提到了一个捕蛇的法子,说可以在其他地方推广。”
“只是杜太傅说,每个地方的气候不一样,地形不一样,蛇的种类不样,他说的法子,只适合零陵郡。”
“杜太傅还说,上任零陵太守,离任前,也举荐了这个顾跋做零陵太守,只是后来,却有顾家人告他不孝,朝廷才没有任命他。”
“顾家人告他不孝?”张曦疑惑,要真是这样,她想让阿公平调入京都不可能,更不要说,还升调入京。
要不是东安那地方,环境恶劣没人去,又离得远,怕是顾家都不愿意他待在那里。
不孝,那就是重罪,夺官还是轻的了。
顾家人还真敢做,做得真够绝的。
难怪她和阿顾的婚事,他们死命不同意。
竟是不留余地打压阿公一脉,不给一丝机会。
若真如此,只怕阿耶都不会愿意出手。
难道她只能傻傻地等着阿公死后,等着四年后,阿顾扶柩回京。
张曦皱了皱眉头,“顾家人告他不孝,有证据吗?”
“听杜太傅说,顾家状告的理由,就是顾跋不告而娶,不顺父母,这件案子,是十年前的一件大案,具体得去大理寺翻卷宗才知道。”
这案子当年是由廷尉署审判的,而如今,廷尉署被拆销,并入大理寺,卷宗自然也并入了大理寺。
十年前的案子,要翻案本属不易,更何况,如今顾家还有几人在朝为官,从善坊里还住着一大家子,他们也不会坐视翻案。
而阿耶这里,除非她现在已经嫁给了阿顾,要不然,阿耶不可能插手。
张曦伸手揪了揪头发,想不出法子。
“怎么,十六儿,你对这个人感兴趣?”宇文赞一问完,也不等张曦回答,就说教道:“太傅说,不孝父母者,天地之所不容,人神之所共愤,朝廷还让他为官,已是天大的恩德了。”
张曦点点头,对于这话,她是极为赞同的,但对于顾家那群人,她却不敢苟同,“万一有冤情,万一顾家那些人害他呢。”
“不可能。”
张曦理直气壮反问:“为什么不可能?”
宇文赞答不上来,满心疑惑,他明明是让张曦不要在意顾跋这个人,怎么反而让张曦给问住了。
又听张曦道:“你能把这个人调入洛京吗?”
宇文赞直摇头,“朕的中旨,出不了洛京,唯有通过中书省草拟,尚书台审阅,然后由门下省发出去的诏书,才能抵到全国各地。”
这个她也知道,正因为知道,所以通过宇文赞这么一说,就更绝望,也更烦躁了。
她此刻,都恨不得跑去从善坊,把顾家的那些人,全部大卸八块。
瞧着张曦快要暴走的模样,宇文赞弱弱说了一句,“不过,也不是说他就不能入京。”
“怎么做?”
张曦似绝处逢生,一把抓住宇文赞的衣袖,两眼亮晶晶地望着宇文赞,“快说。”
宇文赞一见,都快要被张曦这副样子吓着了,他还真怕,他说晚了一步,张曦会吃掉他,“一个方法就是他辞官,另一个方法,就是有府里要他,征辟为掾。”
说完,又提醒一句,“但像他这样,有案卷在身的人,是没有府里会要他的。”
“多谢。”张曦似没有听到一般,诚挚地向宇文赞道了声谢,其他府里不要顾跋,也没有关系,只要他们张府要就行。
阿耶在那一辈子里,很早就开了府,任尚书令、开府仪同三司,累加刑国公、镇国大将军、遥领豫州刺史。
如今,阿耶已是左仆射兼任吏部尚书。
照着彭城王宇文浩只是虚领尚书令,已经不大管事,相信阿耶很快就能够出任尚书令,然后开府。
到那时节,不惊动阿耶,只假借大兄的名义,再通过府中长史征辟顾跋为掾属,就会容易很多。
两辈子里,张曦头一回,盼望着阿耶早日升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