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熟悉的喊声,张曦转头望去,只见阿耶坐在竺法师的对面,忙地松开小和尚的手,走了过去,“阿耶,您怎么过来了?”
“你许没回家了,过来接你回家。”张婴宠溺地望了眼小女儿。
一听这话,张曦明显有些心虚,为着阿顾的事,她最近日日蹲在长秋寺,不仅没回和惠坊张宅,连在瑶光寺待的时间都不长。
阿娘还说她是没笼头的马。
“净空,你觉得怎么样?”竺法师的话响起,父女俩不约而同地望向竺法师的师傅,但见竺法师热泪盈眶,有些夸张地抱着小和尚上下其手,查看他的身体是否有异样。
却又毫无章法。
“法师,这孩子怎么了?”张婴难得见到竺法师这般失态,情绪波动得这样厉害,眼眶都红了,望着面前的徒弟,似在看一块稀世美玉。
竺法师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指着净空小和尚激动道:“阿婴,你看看,你看这孩子。”
张婴瞧了一眼,并无发现什么特别,但既然竺法师让他看,肯定是有原因的,张婴才仔细打量了一番,顿时心头震惊不已,“这孩子……这孩子好了?”
虽是问,语气中已带上了一丝笃定。
竺法师使劲点了点头,“好了,不但好了,还开了灵窍,我就说,这孩子与众不同,不是个傻的。”竺法师怜爱地地摩挲着净空小和尚的头顶,心里的欢喜怎么都止不住,他总算是后继有人了。
张曦听到这话,也很替阿傻高兴。
不对,以后不能再叫他阿傻了,他已经不傻了……
“他怎么不开口说话?”张婴瞧着眼前的小和尚净空,一双澄澈的眼睛,明亮而有神,纯净而清澈。”
张曦也想到这个问题,凑上前,对着小和尚净空道:“阿傻,我叫张曦,阿眸是我小名,你要是能开口说话,可以喊我小名。”
小和尚乌黑的眼睛,只望了张曦一眼,就低垂下了头。
张曦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小和尚张口,最后还是竺法师找了理由说道:“净空才刚好,从前没有说过话,还不能适应,贫僧先开剂治喉咙的药,等他吃了药,过段日子就能开口了。”
听了这话,张曦略有些失望。
“那你要好好吃药,等你喉咙完全好了,记得陪我说话。”张曦握着小和尚的手,不知怎么,望着眼前澄澈乌黑的眸子,心里有一股子熟悉感,这股子熟悉感,又并不是来源于,她与小和尚之前几年的相识。
熟悉感,仿若故人,仿佛他们认识了很久。
张曦确认小和尚没事,确认小和尚能开口说话后,才依依不舍地跟着阿耶离开长秋寺。
“怎么?你也不舍?”竺法师目送张婴父女离去,瞧着自家小徒弟,盯着背影消失的地方,久久没有转回业,于是问道。
小和尚只抬头静静地看了竺法师一眼,便低垂下头。
没有说话。
这是直接被无视。
竺法师揪了揪手中的塵尾,觉得恢复灵窍的徒弟,比灵窍未开的徒弟更高冷,更让他心塞,后者那是心智不全,不懂世事。
但前都可心智齐全。
“净空,你要记住,你是出家人,要六根清尘,不染尘缘。”竺法师叮咛道,他好不容易有了个徒弟,可不能让他生了还俗的心思。
他记得张婴曾说过,他管不住自己的徒弟,索性让他徒弟销了度牒,还俗蓄发,然后到阿眸身边做个护卫。
当初张婴用这话威胁他,是为了不让净空粘着张曦。
谁知最后还是没拦住。
只是如今净空已经完全好了,自然也不再需要张曦身上的那缕佛光了,以后还是把这两人隔开得好,免得他好好的徒弟没了,让张婴逼着还俗。
他相信,以张婴那女儿奴的性格,绝对能做得出来这等事。
小和尚瞧着竺法师在发呆,于是起身,转身往自己的禅室走去。
俯首,夜风凉凉,仰头,星空稀疏。
“阿眸……”张了张嘴,昵喃了一句,太过熟悉,几乎就能脱口而去,看到那位小娘子第一面,他就心生诧异,很熟悉,好似在哪里见过。
他常年卧于床榻,根本没有机会见到外面的小娘子。
但那份熟悉感,从心底里欢涌上来了,根本无法控制,也仿佛不受他控制,一开始,他以为是这副身子的缘故,可是越和她相处,他越觉得,不是因为这副身子。
而是心底里,真真切切的喜欢。
这份喜欢,就如同眼前的一切,来得突然,来得猝不及防。
明明昨日,他还在两千里外的江南道上,却突然就到了这繁华的洛京城,这身体,不是他的,却又是他的,并且,比他那副病弱身体康健许多。
他有另外一个名字,他叫顾云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