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张曦终于发现了问题。
经杨昭训一提醒,张曦想起,最近几次会面,顾云卿每次向人介绍自己,总是先报自己名字,甚至对人直呼其名。
且不说,向人介绍自己时一般都会先报出身姓氏,或是报排行,或是家门,很少一开始就直接报全名。
单单只对人直呼其名这一条,就非常失礼。
他是士族子弟,这是最基本的称谓礼仪,自小耳濡目染,植于骨髓血脉,他不可能不知道,至少,在那一辈子里,阿顾通晓经义,熟知礼仪,从来没有犯过这样的错。
而这一辈子,从最初的见面,他就犯了这样的常识错误。
此刻,都由不得她不怀疑,眼前的阿顾,真的还是她记忆中的那个阿顾?
所有的行为,都似乎在昭示着,她的记忆出现了问题。
一念至此,张曦整个人就有些蔫蔫的。
“阿眸要吃药歇息了,西厢那边备了些点心,不如由我领你们去那边坐一坐。”八娘张昑留意到小妹精神萎靡,以为她累了,忙说道。
“也好。”杨昭容点点头,“阿眸还病着,让她好好休息。”
又抬头对张昑道:“麻烦娘子了。”
“应该的。”张昑笑盈盈道。
“那你先休息,等你病好了,记着常来宫里,我们一起玩。”杨昭训不乐意走,却被大姐拉着道别。
“跟我来。”八娘张昑快速朝着她傅姆陈氏使了个眼色,领着杨家两姐妹出了起居室,面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大娘杨昭容说着话,心里却暗暗纳罕。
依照张杨两家水火不融的关系,还有杨昭容不喜应酬的性子,刚才她说了那样的话,杨昭训应该会提出告辞,没料到,她竟会留下来。
杨昭容比她小一岁,按说,也该成婚生子了,却偏偏前未婚夫死了,说起来,和阿弟的经历,倒有几分相似。
想到阿弟的婚事,张昑眉头不由皱紧几分。
“阿姐,我才不吃寺院里的东西,”
忽听三娘杨昭训嫌弃道,然后如同离弦的箭,甩开大姐杨昭容的手,往外跑,“我要去一趟竹院。”她虽年纪小,却也知道,姑母最厌恶的两个人,一个是张曦的阿娘,另一个就是竹院里的那个比丘尼。
“三娘,你站住,你慢点。”
杨昭容忙喊道,转头对上张昑的目光,顿时尴尬不已,一张脸热辣辣地烧得慌,也没脸再留下来,“三娘年纪小,你别和她一般见识,我代她道歉,等会儿我再教训她。”
“你快去看看她,外面冰天雪地的,她这么急匆匆地跑出去,仔细摔倒了。”
“哎,那我先告辞了。”杨昭容都不敢看张昑的眼睛,“有劳你代我向妙静法师问好。”说完,带着仆妇追了出去。
张昑站在廊庑下,瞧着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离开,脸上的笑容渐渐隐去,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在这严寒的冬日里,喷出一股白雾。
两眼微眯,掩去了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