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云登时如同吃了人参果似的,通体舒畅,推门出去,从耳畔后传来一声可恶,那咬牙切齿的味道,不用去看,顾青云脑海中就立即闪过张曦恨得他牙根痒痒、偏又无可奈何的模样。
整个人心情竟是出奇的好。
只觉得如今的日子,却越发得有趣了。
却说顾青云走后,张曦在屋子里生了好一会子闷气。
她打从出娘胎以来,两辈子加在一起,也从来没有这么憋屈过,论口才,她敌不过他,论拳头,她又舍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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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初七,人胜日。
一大清早起来,华令仪亲自给小女儿张曦梳了头,戴上丝帛所制的人胜,用过汤饼朝食后,母女俩一起在屋子里剪彩花,把屋子里的屏风以及院子里的所有窗户上都贴上了彩花。
应了节日的景致。
外面太阳升起,哪怕感觉不到一丝温暖,却仍旧照暖了人的心。
人胜日的天晴,象征着新的一年里,人口平安,出入顺利。
这是一个好兆头。
因此,张曦站在廊下,望着那轮挂在天空中的太阳,很是高兴,连积雪消融所带来的阵阵寒意,都让她直接忽视掉了。
有希望,总是好的。
阿顾也说过,万事皆有转机。
直到太阳落山,夜幕降临,连枝灯燃,张曦听到阿耶过来了,整个人的神经,几乎一下子绷紧了起来。
她记得,自从上回因为赐婚的事,阿耶和阿娘吵过一架后,哪怕阿耶偶尔住在别院里,或是几次送她来瑶光寺,却再没有进来过。
今日怎么过来了?
张曦皱了皱眉头,心头有一股不好的预感,因此没有像往常一样出去,而是坐在阿娘身边,阿耶由慎妪领着进入起居室,一阵浓郁的酒气扑面而来。
张曦的预感越发强烈。
今日是人胜日,宫里举办了大宴。
阿耶定是喝了酒过来的,张曦抬头瞧着阿耶穿了厚厚的大氅,又微微松了口气,幸好只是喝酒,没吃药石。
“阿耶。”张曦喊了一声,忙起身走至玄关处,想去接阿耶脱下的大氅。
张婴哪能让小女儿接,直接递给了慎妪,然后摸了摸小女儿的头顶,笑了笑,刚想让小女儿下去,偷眼瞧了眼阿华不辩喜怒的脸色,想着等会儿要说的事,于是把话咽在了喉咙里,只对慎妪吩咐道:“下去吧,这里不用服侍。”
“醒酒汤,去端碗醒酒汤过来。”张曦说道。
张婴听了,心头微微一动,看似漫不经心地问了句,“你们院子里备有醒酒汤?”
张曦还没来及回答,却听华令仪淡淡说道:“阿苟常过来,所以我让慎妪准备着。”语气微凉。
屋子里的气氛,跟着有一丝嗖嗖凉意。
张婴却似完全不受影响,问了小女儿今日做了什么,还出言夸赞小女儿头顶上的华胜剪得好看,直到慎妪端了醒酒汤进来,才停下来。
张曦瞧着阿娘的脸色,心里叹了口气。
看来她是做不来彩衣娱亲,只得乖觉地重新跪坐到阿娘身侧去。
“阿眸,你先下去。”华令仪的语气,有些僵硬。
“我不下去。”
张曦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这种情况下,她哪能下去,她能够肯定,只要她一走,这屋子里下一息,就会战火燎原,“阿耶阿娘难得在一起,我要陪着阿耶阿娘。”
这话一出,华令仪的眼神微微暗了暗,下意识伸手摸了摸小女儿的头顶。
对面跪坐下来的张婴,端着醒酒汤的手,不易察觉地颤抖了一下,然后一气喝完,把碗放到了几面,心里斟酌着,怎么开口。
哪怕开场白,他已经想过好几遍了。
此刻,却依旧有些艰难。
“有什么话直接说,这尼院不是你长待的。”
语气竟是难得的平和,不带一丝情绪,引得张婴为之侧目。
张婴心中了然,知道她向来耐心不足,没敢耽搁,从袖中取出两张庚帖,起身走过去,递给华令仪。
华令仪没接,张婴只好放在几面上。
“是什么?”
“你打开看看。”张婴重新回到坐榻上。
华令仪依旧没有动手,满脸狐疑地望着张婴。
张曦瞧着几面上两张厚实的红纸,瞧着阿耶没有解释,瞧着阿娘没有动,心里隐隐有猜测,“我来看看。”
刚伸手,就让阿娘抢了过去,“小孩子别乱看。”
“不是小孩子看的,那就你看,看完收起来。”张婴若有所指道。
华令仪被激得打开了一张红纸,果然是一份庚帖,儿子的庚帖。
旁边还有一行道长元守子批的命格,只看了一眼,华令仪急忙打开另外一张红纸。
瞬间就沉下了脸,连手都在发抖。
“阿华,你先别急着生气。”
张婴开口的第一句话,先安抚住华令仪的情绪波动,“七郎是你儿子,但也是我儿子,就算在你眼里我再没良心,也不会去害自己的儿子。”
“有些事,我们宁可信有,也不可信其无。”
“你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华令仪听到这,原本阴沉的脸却突然笑着点头,“张子平,你永远都是说的好听,你永远都是有理有据,义正言辞。”夫妻十余年,她再熟悉不过。
“我只问你一句,要是我不同意呢?”
“又或者,你下定决心前,根本不需要我的同意,是不?”
张婴未置可以否,只直白道:“阿华,一年后,我可以让法护回洛京。“法护是华家二舅嫡长子,华家出事那年,刚满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