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对于作为大燕天潢贵胄的他们,这种落差,是要命的自尊碾压。
宋凌看出了他眼中的痛,一下追了上来,紧紧拉住了他残破的衣角。
他的手,很凉,恨,太沉重。
“小心。”她望着他,满目皆伤愁,愁不尽,归路何方。
她不知道,秦王苻坚会怎样安置他们,尤其是,作为燕国身份最尊贵的皇室嫡出贵族。在秦国人的眼里,他们在燕国的尊贵,就是最大的隐患,因为不管是慕容,还是慕容冲,都是振臂一呼足以鲜卑子弟四方来投的凝聚性人物。
男子凝眸,眉心处,几许愁与恨,尽付掌心一握,再对望时,眸光刚毅,是不屈的心不灭的信念,在闪烁。
“放心。”
他握住了她的手,只有短短那么一瞬,却在这个彻骨寒冷的冬天,给了彼此相互支撑的力量。
她目送着他一步步踏着高台石阶,一步步抛去王的身份,向秦俯首称臣。
她的泪,慢慢落了下来,滴在秦国冰凉的地面上,是血泪凝成的霜,在这片土地上逆风成墙,她心中喊着坚强,嘴角出血却成伤。
中山王,活着,真的太难了!
寒风吹乱了她的发,她抬头凝望,苍天茫茫,鲜卑敢问,家国何往!
未央宫
秦王苻坚高居龙椅之上,威严伟岸,他的身旁两侧偏坐两名女子,一位雍容华贵,是秦王宠妃张夫人,一位明艳动人,是秦国公主宝锦。
百余名秦官分列两侧,那高傲而轻蔑的目光冷冷扫向那缓缓走进大殿的四人,是赫然而立的胜利者俯视俘虏的姿态。
只听文官为首的宰相王猛一声大喝,“慕容,尔等见了我大秦陛下,还不跪拜行礼!”
可足浑氏一惊,赶紧拉着清河公主就行朝跪大礼,那高贵的双膝,慢慢弯下,行动略为僵硬。因为对于可足浑氏来说,已经十几年没有能让她来跪拜的人了。
慕容望着高高在上的秦王,曾经,那个受尽百官朝拜的高位,是属于他的!如今的落迫,着实让他寒心至极。
成王败寇,一个帝王的自尊,在战事中在血河里消磨着,如蚌肉磨珠,谁也不知道在万般悲愤中的忍辱负重,能不能等来他们的一马平川。
“慕容!还不跪下!是燕心未死,要造反不成吗!”王猛眼光一狠,有意挑唆道。
可足浑氏赶紧去扯慕容的衣袖,小声急急劝道,“儿啊,快跪下,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慕容一把甩开母亲的手,沉重地闭上了眼,那喘上的一口气,似是将大燕的龙脉,都吐了出去。
他慢慢地掀起外袍,冰凉的双手相合,每一个动作,都在颤抖着,那么生疏,那么无助,他慢慢地,慢慢地,弯下了那无比尊贵的双膝。
“拜见陛下。”
他深深地深深地低着头,不敢四处望,他基本可以想象那些秦国官员嘲讽的嘴脸,但是大殿地上的回纹形地砖还是将他此时的狼狈样,照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