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便啧啧道。
又沉静了一会儿,那个沙哑的声音许是觉得无聊,便又开了口。
“小哥儿,我给你讲个笑话听吧。”
“不听。”
陆六终于开了口,却是拒绝的语气。
那人却轻轻笑了两声,自顾自讲了起来。
“话说滇南那边儿有个男人,家里的地都打仗打没了,实在穷的活不下去,便想着带媳妇儿和一双儿女上京来找活路。谁知他媳妇儿半路上跟着一个走街串巷卖花儿的货郎跑了,还带走了男人身上仅剩的十几个铜板。”
那人似乎真的觉得自己讲的事情很有意思,忍不住笑了起来。
“男人带着一双儿女无路可走,却正巧赶上了各府州的戏班子进京给太后娘娘贺寿的好时候,便顺便儿将自己的九岁的大女儿卖到了一个戏班子里。那班子是极有名儿的大班,虽是低贱行当,却出手十分阔绰,买了男人的大女儿给班子里的一个叫做小牡丹花儿的名角儿当做使唤丫头。”
贫贱人家卖儿卖女的事情极为常见,陆府中的丫头虽大多是家生子,但到底也有几个是从外面买来的,这等诉苦说穷的话听得人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因而陆六心中有些不耐烦。
“莫要讲了,我不想听。”
陆六站起起身来,将陆夫人等人带来的被褥铺在冰凉木板上,口中冷冰冰对那人说道。
旁边牢房那人却并不罢休,仍自顾自讲了下去。
“那男人得了一两银子,便也不往京城里去了,只在半路上落了脚,带着只有两岁的小儿子过活。谁知他注定命里绝后,没过半年,小儿子竟得了风寒死了。男人埋了儿子,也想一死了之,但心中又放不下女儿,便干脆寻来了京城,只想偷偷看看女儿过的怎么样便死而无憾了。谁知到了京城里一打听,女儿伺候的那个叫小牡丹花儿的名角儿竟在前几日得病死了,再问他女儿的下落,却是无人知晓。”
陆六手中的动作不由放慢了下来,略略分了心出来听着。
“那男人不信邪,四处打听之下,只隐约听人说那小牡丹是在一个京中大官儿府里染的病,那大官儿心善,还特意请了大夫去给她瞧病,只可惜最后还是不治而亡。”
那人的声音沙哑干涩,在空荡的牢房里静静回响。
“男人便在那大官儿的后门处一连蹲了大半个月,终于等来了一个花匠的活计。然而那大官儿却实在是个好官,清正廉洁不说,待下人也宽厚的紧。男人找不到女儿,便心灰意冷的想要离去。谁知却意外之下,在花园里发现了一个废旧的小房子,里面摆满了大瓮。”
陆六听的正入神,那人却忽然不再说话了。
“那大瓮有何稀奇?”
陆六不由清咳一声,开口问道。
那人沉默了许久,久到陆六都以为他睡着了的时候,却又开了口。
“那大瓮比平常人家腌咸菜的要大了许多,男人只当是那大官儿府上人口众多,腌咸菜的瓮自然得用大的。便也不以为奇,推门便要出去,然而眼角却暼到了一处奇怪的地方。那大瓮上竟都贴了字条儿,上面写着或远或近的日子,另有一处空白地方写着人名儿。”
陆六眉头微微一皱,心中涌上来一些奇怪的感觉。
“男人一个个细细看去,只见十几个瓮上皆是如此,其中一个瓮上竟是写着小牡丹花儿的字样。男人心中隐隐觉得不妙,便伸手将那大瓮盖子掀开,顿时一股子恶臭扑鼻而来,里面黑乎乎的看不清楚模样。他壮着胆子伸手一摸,却摸到了一个圆滚滚的东西。”
“是什么?”
陆六咬咬嘴唇,轻声问道。
“那男人拿起来一瞧,赫然是个腐烂了多日的人头,眼眶里还有肥大的白蛆扭动。男人吓坏了,将那头扔进瓮里便跑出门去,蹲在花园子的假山旁抖了半晌才缓过劲儿来。”
陆六只觉得胃里一阵翻腾,忍不住弯下腰来。
“男人虽受了大刺激,但还是壮了胆子回去,只想着看看有没有自己女儿的名字,找寻了许久却并没有找到。但他知晓自己女儿也必然凶多吉少,但却不知尸首在何处,他便留在那大官府里,一面儿做花匠的活计,一面儿找寻女儿留下的痕迹。”
那沙哑的声音语调十分平稳,缓缓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