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宣王自己去鬼门关闯一闯?
宁修羽挑眉:“愿闻其详。”
容苍敛眸看书,却是一副不愿意再搭理他的模样。
宁修羽嘴角一抽,转头看向东姝,很想知道容苍这的脾气是谁惯的。
好吧,似乎没人惯他。
从他去边关接应他们开始,容苍就一直是这副冷漠疏离、不近人情的态度,除了对东姝恭敬温和,对其他人皆是冷若冰霜。
区别对待简直太明显。
“一路押送萧君琰,你也累了。”东姝开口,“先去休息吧,给你两天假,闲来无事可以去皇城中随意逛逛,顺便留意一下各方动向。”
宁修羽点头:“是,属下告退。”
东姝坐直了身子,转头看向容苍:“本宫对你的计划很感兴趣,不妨说一说?”
容苍抬眸看她,目光里带着几分笑意,“殿下真有兴趣?”
“嗯。”
容苍放下书,起身走对面靠近东姝的石凳上坐下,指了指躺椅,“躺着会舒服些。”
东姝看了他一眼,倒也没说什么,不发一语地重新躺了下来。
然而她发现,这样一躺下,目光正好对着上方容苍倒过来的脸庞……
乍一看还有点奇怪。
容苍却正喜欢这样的姿势,抬手给东姝轻轻按压着眉心:“殿下这两天筹谋布局,太过伤神,我给殿下按按。”
东姝闭上眼,嗓音慵懒了许多:“本宫回来这些日子,还真没怎么筹谋布局。”
她就忙着找晏无忧和晏翎的麻烦,先是让晏无忧每天罚跪抄经,再是抄了贪赃枉法的严尚书家,哪有那么多时间筹谋布局?
而且就连查抄严家,那些证据也都是提前就查出来的。
容苍凝视着她精致无瑕的脸,眼底卷起偏执暗黑的漩涡,一重重,叠叠起伏,像是要吞噬着什么。
好一会儿,漩涡渐渐归于平静,少年矜贵的眉眼像是一幅画卷,温柔平和,像极了优雅端方的世家贵公子。
“萧君琰此时被困在天牢里,提出要见宣王一面,如果宣王不去,萧君琰就会把他们密谋合作的证据交给皇上。”容苍淡道,“殿下觉得宣王听到这个要求,会去天牢吗?”
东姝淡道:“天牢重地,今晚就算想去也进不去。”
容苍道:“只要制造一个宣王去天牢的假象,再让萧君琰死得巧合一点,能不能进得去不重要。”
东姝沉默地想着,须臾,缓缓摇头:“不行。”
容苍似乎并不意外她的反对,目光微抬,看着她沉静的眉眼:“为什么?”
“天牢里的狱卒都是无辜的。”
宣王去天牢走一趟,“造成”萧君琰的死亡,宣王固然脱不了关系,可皇上一定会认定狱卒中有人帮宣王做事。
眼下父皇正处在震怒之中,若是连天牢重地都出了事,就算不一定导致血流成河,但那些狱卒只怕都会被处死。
容苍盯着她看了片刻:“殿下有没有觉得自己太过心善?”
心善?
东姝缓缓坐起身,“本宫只是不愿意牵连无辜。”
“想要掌权之人,谁手里没几条无辜的人命?”容苍站起身,声音平平静静,“朝中争储,争的是帝王身下的那张椅子,拼的是各自身后的势力,其中不乏被迫站队的官员和家族,若一方胜出,伴随着鸡犬升天,定会大肆分封有功之臣,可与此同时,其余敌对之人必定都不会有好下场,这是亘古不变的铁律,手软之人无法成王。”
东姝没说话。
手软之人无法成王?
她不但手软,更是心软,所以她根本不适合争那个位子?
生在帝王之家,东姝不是不明白容苍说的都是事实,这也是朝中禁止结党营私的原因。
皇子要争储,哪个不结党营私?
吏部、户部、兵部,皇子们个个盯着六部之中的肥水,银子、权力和兵马都想要,身后的势力越坚实,争储就越有底气。
可是通往帝王之位的那条路,通常也伴随着杀戮。
东姝目光落在自己的手上,白净纤长,漂亮无瑕的一双手,她在宫廷长到这么大,这双手目前还未沾染过人命。
可以后呢?
只要她想要那个位置,早晚有一天都得杀人,间接的或者直接的,先是一个人,然后可能是一群人,再然后是整个家族……
“殿下是不是还没做好准备?”少年温润好听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似是带着某种蛊惑人心的意味,“帝王之位真不是那么好做的,很多事情需要提前想清楚,否则在将来某一天需要面对的时候,只会犹豫、迟疑、难以抉择,继而延误重要事情的决定,甚至做出错误的选择,造成致命的后果。”
东姝偏头看他:“你觉得我适合做帝王吗?”
“没有什么适合不适合,而是看殿下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以及能不能适应这个身份所带来的责任和取舍。”容苍语气深沉,“帝王必须在很大程度上舍弃一部分心软。”
东姝躺回椅子上:“本宫只是想保护自己和母后,以及容家完好无损。”
所以不是她愿不愿意,而是必须这么做。
容苍看着此时的东姝,像是明白了她内心的纠结迟疑,对于一个安享荣华富贵,本身并没有野心的女子来说,突如其来的打击让她变得冷硬了一些,意识到权力的重要性,产生了对将来的危机感和忧患意识。
可归根结底,她根本没有做一个帝王该有的杀伐果断,也无法舍弃不合时宜的心软和对无辜之人的怜悯。
善良是好的,但善良的人不适合走这条路。
心头划过一抹异样的感觉,容苍心底其实也在犹疑:“殿下是不是只要能保护皇后和容家就行?”
东姝没说话,她确实想保护母后和容家,可除了她自己,她不能把信任寄托在旁人身上。
“如果殿下对皇位不是那么志在必得,或许可以想其他的办法。”容苍道,“帝王之路很难走,比殿下想象得要难上很多。”
东姝唇角掠过嘲弄的弧度:“这世上没有谁是值得本宫相信的,唯有权力最让人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