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接过黛玉递过来的桂花糕,笑道:“那贾代儒虽说是长辈,但是我说一句大不敬的话,他是照本宣科,人云亦云,一味地让我们写八股文,开口就仕途经济,科考功名,一股子迂腐酸味,有什么可学的?还不如来跟妹妹说说话,倒是胜读十年书!唔——这桂花糕真真好吃,紫夕的厨艺是愈发精进了!”
黛玉上下打量了宝玉一眼,唇角一抿,便捏着帕子的一角擦了宝玉唇边的一点胭脂痕迹,笑着道:“做也便做了,何苦带出痕迹来。亏得我见着了,要是让舅舅瞧见,又是一场吵闹。”
宝玉虽畏惧父亲贾政,但此时贾政且不在面前,再听得黛玉软语嫣然,颇有亲近之意,心内也是欢喜,忙就笑着道:“原是方才给那几个小丫头掏澄胭脂,便沾了一点。妹妹可也喜欢我前日送的?若使得,我以后便再做一点。”
“那胭脂倒是好的,只是很不敢劳动。”黛玉抿着唇一笑,眉眼弯弯,却是似嗔似喜,只将这话带过,又论说了几句闲话,方问宝玉过来可有什么事不成。
宝玉兴致冲冲地说:“方才从太太那里过来,听得一件喜事,方过来与妹妹说——不出五日,薛家的船便要靠岸,我们便要又多一位姐妹了。听说那位薛家表姐,唤名宝钗,原比二姐姐年岁相仿,说是琴棋书画,诗词曲赋,俱是来得的。想来必定与你投契。”
黛玉闻说这话,眉间微蹙,心内却另有一番思量。
龙汐(紫夕)平常经常跟她闲谈,自然是知道她的心思的。
黛玉她在这里小住数月,零零碎碎的自然也听过一些,这薛家之事,心内颇为不喜。
虽说这为非作歹,仗势打死人、强买丫头的是长子薛蟠,可有这么一个在,也想知那薛家的门风家教。这么一个人家,哪能出什么品格端方的女孩儿?
因此她并无喜色,反倒目光一转,眉眼盈盈间,自有一片婉转之态,口中只道:“热闹也罢,冷清也好。我却瞧着现今便好,日后如何,到时候再说,也是不迟的。”
她这样一说,宝玉便有些摸不着头脑。
龙汐(紫夕)笑着指着他腰间的豆绿色蝴蝶双飞宫绦,道:“宝二爷这鞋,是晴雯做的?好是精致!”
宝玉说:“什么时候你给我做一双?”
龙汐(紫夕)笑道:“难道宝二爷还缺做鞋的人?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宝二爷身边原有袭人晴雯她们,色色样样,自也是她们照料的。我做的鞋,自然是给姑娘的。这世间原是如此,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其实不独这一样,任是什么样的人,此生该是得的也就那么一点子东西,哪里能尽得所有呢?”
这话得宝玉并黛玉两个都是一怔。
半晌过去,宝玉方有几分怅然,几分了悟,几分茫然,道:“这话却说得有些禅意,倒是我愚钝了,竟有些糊涂,不想你倒是个有悟性的人,莫非是瑶池之水做的骨肉?”
龙汐(紫夕)只是一笑,心想:宝玉的悟性高,我此番点拨也就到此为止便可以了。
就在屋子里有些静下来的时候,那边儿帘子一打,忽而进来个袭人,她含笑道:“原来在这里,却让我好找。”
说罢,她瞧了屋子里的情景一眼,见着内里静悄悄的,黛玉宝玉一人一侧坐在那里,竟也不说话,便以为他们一时拌嘴,竟恼了,便笑着上前来推了宝玉一下,且与黛玉笑道:“原是老太太那里摆饭了,打发了个丫头过来报信。我回了立时去的,姑娘可一道儿过去?”
黛玉道:“这天儿热,我竟也不饿,便不去了,你代我回老太太一句便是。”
说罢,她也催宝玉过去:“想来老太太这半日没见着你,也是想着呢。”
如此,宝玉方才离去,面上却犹自带着几分茫然。
黛玉便回头吃了一盏茶,龙汐(紫夕)这才问黛玉:“姑娘这两日越发吃得少了。我略懂药理,何不与老太太说去,每日熬些燕窝粥吃,也不算什么的。”
“你是一番好意,只是我原是客居在这里,哪里能计较这些?虽不过日常饮食,可旁人吃的,我便不能?未免太娇贵了!”黛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