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墨玉雕的剑,这串手钏,傅阳一直以为戴在江湄的手上,随着她一并下葬了。
怎么会在这里?!
他伸手把东西接过来,整个人都在颤抖,好半响,才握紧了拳头,抬头道:“那人在哪儿?”
“轿子在偏门那里。”见傅阳有了反应,小厮赶忙指着方向往前走,领着傅阳去见人。
傅阳脚步越来越快,到偏门的时候,看见的是一顶素色的轿子,和一个脸生的下人。
那下人见着他也不卑不亢的,率先开口道:“我家夫人不爱见外人,还望傅大人能请轿入府,寻无人处安静详谈。”
傅阳沉默的站着,好半天后,才吩咐下去,不许走漏了风声,随后迎轿子到府中后院说话。
后院的人都被带走了,此时清清静静的,再没有了旁人。
傅阳终于是忍不住了,他对着那轿子拱手,颤抖着声音道:“不知夫人可否告知身份,以及。。。这枚手钏是从何得来的,这对傅阳尤其重要,若能告知,傅阳感激不尽。”
轿子里久久没有声音,傅阳抬起头,小声道:“夫人?”
“傅阳,月余不肯上朝露面,是在怨恨皇上心狠么?”轿子传来女子的声音,傅阳身躯一震,只觉得这声音熟悉。
细细回想,他骤然瞪大了眼睛:“皇。。。皇后娘娘?”
这声音,的确是皇后娘娘的声音,可是,江湄离世,皇后已经抱病在床月余未见好转了,怎么会。。。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本宫问你话,你且答便是。”
虞澜清的声音清冷的传来,像是兴师问罪一般。
傅阳跪下行礼,好半响,才道:“臣,不敢对皇上有怨恨,臣只怨恨自己无能。”
“你对大魏的功劳,本宫记得,皇上也记得,你是栋梁之臣,是皇上不能失去的重要臣子,皇上的宏图大业,还需要大人的鼎力支持。”虞澜清的声音再度传来,俨然像是魏离派来规劝的,“你这般自暴自弃的藏身府邸之中,没有任何的意义,昌安子爵府的府邸,总归是需要它的新主人的。”
傅阳咬紧嘴唇,握紧了拳头:“皇后娘娘若也要跟臣说这样冠冕堂皇的话,那臣只能斗胆,恭送娘娘回宫了,臣自知,天子恩情重如泰山,傅阳只能穷尽毕身所学,方能回报一二,可不是现在,臣没有办法故作镇定,装成毫无关系的旁人般去上朝,臣只能称病在府中,即便如此,皇上也不能容忍么?”
轿子中的人沉默下来,傅阳知道,自己不该这般和皇后说话,可是他现在的心情,绝对没有办法走出去。
“皇上与本宫,深知大人忠心,所以本宫今日来,乃是给大人带来一份恩典。”虞澜清轻声开口,风吹过帘子,隐约能看见轿子里,虞澜清的侧脸。
恩典?
傅阳苦笑,拱手道:“微臣想要的恩典,已经不复存在了,还请娘娘把这份恩典代还给皇上,皇上的心意,傅阳心领了便是。”
虞澜清憋得辛苦,听到这句话,终于是忍不住笑出了声,她从轿子里钻出来,走到傅阳面前,把他拉起来:“你确定不看一看是什么恩典?这若是退回去了,别后悔啊傅阳。”
看着虞澜清的笑意,傅阳楞了一下,随后脑子迟钝的停止了转动,好半响,都不知道虞澜清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见傅阳跟个傻子似的,虞澜清叹口气,伸手指了指他一直握在手心里的手钏:“聘礼都给了,你该不会是要反悔了吧?”
聘礼?反悔?
傅阳傻愣愣的摊开掌心,看了看手中的东西,随后像是突然开了窍,被人砸了一下后脑勺般,结巴道:“难道。。。娘娘的意思,是。。是她。。。”
虞澜清拍了拍手,赶忙接过话来:“这份恩典,傅大人,还要么?”
“要,臣。。。”傅阳直直跪下去,眼眶泛红,死死盯着眼前的轿子,再也挪不开视线。
虞澜清侧过身子,对着轿子里的人轻声道:“听见了吗?你若是愿意,便出来吧。”
片刻后,轿子里的人动了,她撩起轿帘,探出身来,一袭红衣闯进傅阳的视线之中。
日思夜想,梦中来回的人,此时正站在他的面前。
她穿着一身待嫁的红衣,微笑着看着他,轻声唤他:“阳哥儿。”
傅阳的泪再也止不住,他跪在原地,浑身都在颤抖,眼睛却眨也不敢眨,生怕自己眨眼的瞬间,眼前的一切,就又变成过眼云烟了。
虞澜清快步上前,牵过江湄的手,走到傅阳的面前,开口道:“傅大人还愣着做什么?”
还不快牵过去。
傅阳慌张的从地上站起身来,他伸出手,从虞澜清手中握过江湄的手,手是温热的,她还活着,还活生生的站在自己的面前。
“那。。。那棺柩。”巨大的惊喜过后,傅阳猛然想起来这个问题,疑惑的看向虞澜清。
虞澜清挑了挑眉,把事情捡着重点跟傅阳说了一下。
当日虞文武的一箭其实根本就没有射在致命的要害上,她守在江湄的帐篷里,也是为了嘱咐太医封口,随后将江湄秘密送离裕和医治。
当时被送回宫调养的所谓的马车上,其实什么也没有,江湄从受伤的那一天开始,就没有再回过京城。
之后的一系列发丧下葬,棺柩里面放着的只是江湄被追封为妃时候赶制出来的宫服罢了。
“你去求恩典的第二日,皇上便与本宫商定,要把这个恩典赐给你,只是宫中规矩,极其森严,江湄不死,永生永世,难逃皇宫。”虞澜清浅笑着,不管过程如何的曲折,不管傅阳和江湄为此经历了多么伤心绝伦的过程,至少现在,他们在一起了。
十年的遗憾,终归是有个句点了。
听过虞澜清的话,傅阳久久难以平静,他和江湄一齐跪下身来,叩谢这般瞒天过海的天恩恩赐。
他原还以为,最是无情帝王家,这话不是书中说说而已。
可谁道君王是无情?帝王之情爱,难以言表,因为他要兼顾万民。
帝王的慈悲,也总是参杂着常人难以理解的过程。
虞澜清拉过江湄的手,替她擦去脸上的泪痕,这一别,往后再见,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她知道江湄担心自己,不放心自己,但是这一生,虞澜清不要她牺牲葬送在宫墙之内:“你不必担心本宫,如今孩子们也都渐渐长大了,本宫陪着太后和皇上,再有几年,便是清净日子了,你只管过好自己的日子便是。”
江湄垂头应下,良久无语凝噎。
“江湄已死,所以她已经没有身后的名分,不能堂堂正正入你正门,嫁你为妻,只能做一个妾侍,可本宫相信,名分如何,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的,只要你们彼此心中坚定,妾便是妻。”虞澜清最后叮嘱一句,现在的江湄,已经不再是江家嫡女,只是傅家后院,一个普普通通的妾侍了,“等过几年风波平了,皇上说会给你个游历全国的差事,到时候你带上江湄,便无人可认得你们了。”
闻言,傅阳再次叩拜,冰冷残酷的君王表面下,藏着的依旧是一颗炙热的心脏。
这份感情,魏离也是感动的,或许是想起了虞澜清苦等的十年,或许是不想失去这样优秀的臣子,不管是为了什么,总之这件事情,魏离点了头,让江湄得以脱去嫔妃的身份,离开了皇宫。
江家现下还不知道这事,虞澜清的意思是,至少等到事情平息三个月以后,再到江家去缓缓把事情说明,江家定会守口如瓶,虞澜清对此倒是并不担心。
在傅阳这里不能久留,虞澜清此番跟着前来,便是给江湄和傅阳证婚的,江湄虽然说是妾室,但虞澜清给她准备的这身嫁衣依旧是正红色的,虽然没有仪式,一切都很简陋,但戴上手钏的江湄,比虞澜清见过的任何时候都笑得开心。
她身在宫中的时候,从来都没有这样欢喜过。
如今心愿得偿,江湄从来都不是注重这些外在之物的人,两个人能够好好在一起,已经是她毕生所愿了。
一切仪式结束,虞澜清坐上轿子,从傅府的偏门离开,绕行小路,前往皇宫。
诏安一直在宫门口等着虞澜清的轿子,看见虞澜清的轿顶缓缓落下,赶忙上前扶住虞澜清:“皇后娘娘,皇上等着娘娘呢。”
虞澜清点头,出去前,就跟魏离说好了要一块儿用晚膳的。
走到乾明殿中的时候,魏离正在亲自煮茶,听见身后的脚步声,没有回头都知道是虞澜清回来了:“如何?”
“人已经送去了,想来再过几天,傅阳便能正常上朝了。”虞澜清含笑上前,看着魏离笨拙的手法,轻声道,“看来皇上的茶艺还要再钻研一段时间才是。”
魏离近来莫名的喜欢上了这些修身养性的东西,学煮茶好几天了,说是以后闲来无事了,每天都要和虞澜清煮茶一壶来喝。
听见虞澜清跟他打趣,魏离直起身来,倒了一杯递给虞澜清:“朕煮的不好,也是煮给皇后喝的,皇后品品,可有长进?”
虞澜清接过来,当真一副品茶的模样,细细抿了一口,颔首道:“皇上天赋异禀,短短几日,茶香已然留于唇齿间了。”
说罢,两人对视一眼,轻笑起来。
虞澜清把茶杯放下:“皇上成全了江湄,臣妾替江湄,谢过皇上恩典。”
“她该得的。”魏离语气淡淡,并没有因为江湄的离去而觉得有什么不妥当,相反,他登基那么久,做了太多不由自主,身不由己的事情,这一回,倒是跟着内心走了。
“等过几年,朕派傅阳去江南一带任职,那边山清水秀,没人认得曾经的江贵人,这么多年的功劳,朕还是给得起的。”魏离笑笑,封爵赐人,皆是恩典,若不是亲眼见到了他们两人都愿意为彼此付出生命,魏离也不会像现在这般坚定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
世间万事,讲求因果,他们真的要谢,便感谢曾经自己的自己,种下了善因,如今所得,便是善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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