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咱们试试看吧(1 / 2)

中宫 番茄荔枝饭 3290 字 2022-07-17

两人乘着马车往回走,魏云思还专门往旁边挪了挪,靠在窗边,背对着陈贺先,不知道在想什么。

陈贺先时不时盯着魏云思的后脑勺看一眼,嘴角的笑意就没消减下去。

到了两府中间,魏云思一个猫腰便率先下了马车,随后陈贺先才慢悠悠的跟着下来。

菊叶搀扶上魏云思,自家公主跟这小爵爷不是好几个月没交集了么,这。。。怎么就又纠扯上了?

“公主请。”陈贺先也不怕魏云思跑了,越过她就到前边领路。

魏云思深吸口气,随后拉着菊叶便跟上去了。

子爵府还是老样子,拐进陈贺先的院儿里,倒是没进屋,陈贺先考虑周全,往小厮就在院子里设席,大家都放松些。

院子里支上桌子和凳子,魏云思先坐下来喝了两杯水,菊叶在旁边站着,警惕的看着对面的陈贺先。

一向纨绔的小爵爷突然中举了,别说魏云思了,她也觉得不可思议得很。

这小爵爷该不会是真贿赂了官员,现在又想来拿之前的事情连威胁恐吓带贿赂讨好也封上公主的嘴吧?

这般想着,可能性挺大的,菊叶脑海里面的奇怪念头越来越多,眼神直勾勾的盯着陈贺先,陈贺先也感觉到了,抬头看她的时候吓得菊叶一哆嗦,陈贺先奇怪的摸了摸自己的脸:“我脸上有什么东西么?姑娘怎么这般看着我?”

菊叶支支吾吾说不出话,魏云思护犊子,瞪他一眼:“你不瞧我家菊叶,你晓得我家菊叶在看你?自恋狂。”

陈贺先被魏云思怼得哑口无言,得勒,反正就是他不对便好了。

“公主赏脸,我想带公主去个地方。”陈贺先撑着胳膊,笑着看向魏云思,“就咱们两个。”

魏云思迷眼:“孤男寡女,不合适。”

“公主放心,我不吃人。”陈贺先还是笑着,随后已经站起身来了,“公主不是要来听我为何能中举么?要不要跟来,公主自己想好就是了。”

晚膳前,他都是要去的。

魏云思捏紧拳头,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确很希望从陈贺先嘴里听到更加靠谱可信的答案。

她。。。希望他是真的有所改变,而不是一次一次让人感到失望,让人觉得他就是个扶不起墙的烂泥。

看着陈贺先的背影,魏云思只犹豫了一下便站起身来了,她叮嘱菊叶就在这里等她,随后便跟上了陈贺先的脚步。

菊叶想拉住魏云思,可看她家公主的神情,自己跟上去怕是也要挨骂,是以想了想还是算了,陈贺先也不敢欺负公主的。

魏云思跟在后边,两人的脚步声清晰的在回廊响起,越走越偏,陈贺先没有说话,参差不齐的脚步声打在魏云思心头,她稍微有些心慌,四处张望着才稍微缓解一些。

他这是要去哪儿?

跟着绕过三个弯道,陈贺先才在一处荫蔽又清冷的房门前停下了脚步。

魏云思眨了眨眼睛,这门关得严严实实,看不出来和旁的房间有什么不同。

“你带我来这儿干什么?我告诉你,我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魏云思撇眉,下意识的便觉得这应该陈贺先藏脏的地方,指不定进去便都是金银珠宝,他张口便说自己这些年有了多少多少门路人脉,所以要谋个一官半职不是什么难事这样的话。

可陈贺先面色凝重,没有回答魏云思的话,只是抬手把门轻轻推开。

吱呀一声,两侧整齐排列的烛台映入魏云思的眼帘。

这里面没有魏云思以为的金银珠宝,相反,清冷的色调尽是落寞,白纱随着门外带进来的风吹起来,正前方的桌案上摆着个灵牌。

这儿是祠堂,魏云思一眼就认出来了。

“你。。。”魏云思伸手想拽陈贺先的衣袖,谁晓得他先一步跨了进去,拿起三支香,跪到蒲团上拜了三拜,随后起身插香,又重新跪回去。

魏云思犹豫了一下,随后走到陈贺先身边,也弯腰致敬。

上边的牌位,是陈副将的。

气氛很幽静,陈贺先盯着上方,轻声道:“爹,儿子终于没有辜负您的嘱托,中了。”

魏云思看一眼跪在自己身边的陈贺先的侧脸,他这般肃然又认真的样子,映在她的眼眸里。

那双成日里轻佻的眼眸,此时带着狠意和。。。解脱。

说完这句话,陈贺先才眨了眨眼睛,把眼中的神色都收敛起来,对魏云思道:“我爹自小的愿望,便是希望我能够穿上朝服,成为个谏言文官,说出来不怕公主笑话,虽然我爹是武将,可我却是个身子不好的,什么都和常人无异,可就是不能长时间锻炼或运动,否则便会心脏不适,也正因如此,顺了我爹的心意,所以从小我便注定了要成为科考的人。”

魏云思安静站着,视线落在陈贺先的脸上,再也收不回来了。

“我爹只身一人到京城闯荡,从一个小城守到副将,是虞家二将军瞧见了我爹的一身本事,说了一句话,提拔了我爹一下,陈家在京城里才算是有了根基,我是爹的独子,爹总说,做了武将,难免会有上战场为国捐躯的时候,我的身子不好,便做文官之流,让陈家也能有个书香家的名声,若将来我的孩儿愿意做武将,便让他去做,因为陈家的骨子里,便流着不畏惧任何险恶的血。”陈贺先捏紧了拳头,提起父亲,他显然情绪有些激动,“父亲的话我是记着的,也因为有父亲在,我安安心心的读了好多年的书,若不是父亲离世,或许我得在官场上打拼许久,才能稍微看见一点点这世界的黑暗。”

那些年的轻松惬意生活,都是因为父亲坚实的臂膀,替他挡去了所有的艰险罢了。

他突然转过脸,盯着魏云思的脸:“公主见过那些肮脏的面容和灵魂么?”

“我。。。”魏云思瞳孔剧烈的颤抖了一下。

她不知道陈贺先说的那些黑暗是什么。

从出生开始,她便是众星捧月的公主,母后仁德,凤羽宫一片祥和,哥哥姐姐和睦,都护她疼她,皇城里她没有任何不好的回忆,成日里撒欢似的快乐,唯一的烦恼,便是大学士的课着实无趣。

出宫后,她身份高贵,又有哥哥姐姐撑腰,年纪最小的安顺公主不管做什么,都有宠爱的哥哥姐姐给她断后,她的身后,有无数人支撑着,她从来都是有恃无恐的娇贵活着。

这个世界,她看见的只有善意,每一个人的善意,不管是谁,看见她都是笑着的,对她的要求都是有求必应的。

所以魏云思不能理解陈贺先说的话,也是这么一瞬间,她为陈贺先眼中的沉痛而觉得心疼了一下。

陈贺先突然笑笑,明明笑着,魏云思却仿佛能听见他在哭:“我见过,见过很多,在公主眼里温和的长者们龇牙咧嘴的恐怖样子,见过很多在公主面前和气客气的大人们冷漠狠毒的样子,他们手上的权势,金钱,人脉,以及在朝堂的地位,都轮不到我这么一个没有家族支撑的黄毛小子来瓜分,来撼动,所以他们把我狠狠压在手心下面,妄图把我父亲拿命换来的殊荣,断送在我这一代,这样。。。很快陈家就会被所有人遗忘,一个小小的,没有权势的陈子爵府,就是个笑话,是个茶余饭后的谈资,是个几十年后被人遗忘的泡沫。”

“我反抗过,最开始,我越是激烈的反抗,他们的回击便更加的沉重,沉重到我根本没有办法承受,沉重到科考报名的本子上,连我的名字都写不上去,那时候我真的很颓废,我一遍一遍在这里问父亲,我该怎么办。”陈贺先苦涩的笑出声,那段时间现在将来似乎很轻巧,可自己熬过最难受的那时候的感受,陈贺先还是能清楚的记起来。

他得把自己多年自恃清高的骨头全都打碎了,揉烂了,重塑这幅身体的灵魂。

“所以,你有答案了吗?”魏云思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声音已经带上了一些颤抖,她能感受到,人前的陈贺先,她用眼睛看见的陈贺先,都不是现在这个陈贺先。

眼前的这个,才是真正的陈贺先。

“父亲没有办法回应我了,所以我只能用自己的办法。”陈贺先接过魏云思的话接着讲,“诚如公主看见的那样,我变成了京城里的风流小爵爷,我不学无术,我是根烂掉的朽木,我是向那些邪恶之人低头的废物,我麻痹他们的眼睛,麻痹他们的心,混迹在各个风流的场合里,才终于接触到了四皇子,裕王殿下,多年隐忍,时至今日,才终于在科举的榜上,看见了自己的名字,这便是全部,要告诉公主的东西,公主信么?”

魏云思沉默着,不知道要怎么接陈贺先的话,她。。。信么?

陈贺先没听见魏云思的回答,他站起身来,伸手小心翼翼的拉了拉魏云思的衣袖,像个讨好的小孩子一样试探道:“公主能再跟我来看看么?”

魏云思顿了一下,随后还是不自觉的跟上了陈贺先的脚步,这个人。。。藏着好多她之前根本想都不敢想的秘密,他那张脸皮下,那样的轻佻笑容下,原来藏着那么多的往事么?

陈贺先领着魏云思绕到祠堂桌案的后面,高大的架子上放满了琳琅满目的摆件,陈贺先在上面搬动了一个画卷,一声响动,眼前的架子,便缓缓的挪开了。

暗室?!

魏云思倒是晓得皇宫里有不少的暗室,没想到陈贺先也有,他到底是被逼成什么样子了,在自己家里也要这般的小心翼翼?

“公主别怕,慢些,有点黑。”他拿起一旁的烛台,用火折子点亮,伸出胳膊,意外的绅士的让魏云思撑着他的胳膊肘,也不会逾越了规矩。

往里走,越过最初的巷道,陈贺先点亮尽头的烛台,火光映入眼帘,这里面放满了各种各样的书,陈贺先的每个房间都不能出现的这些和他身份不符合的东西,全都在这里了。

陈贺先把所有的蜡烛都点亮,指了指这小空间对面的另一个长廊道:“那边过去,是我的房间,念书的时候实在不多,藏在这里用功许久了,才勉强中了,说起来还要感谢公主,若不是公主砸了头让我可以静养,这几个月狠狠用功了一番,怕是就要落榜了。”

魏云思脸一红:“和我有什么干系。”

陈贺先笑:“是,公主现下。。。能相信我了么?”

他似乎很在意听自己亲口说出这话的答案来,魏云思撇他一眼,他湿漉漉的眼睛在烛光照耀下像是星星一样,魏云思别过身,心跳得厉害,摸索着便要出去:“信你,信你就是了,快出去,孤男寡女,像什么样子!”

陈贺先连忙应下,跟上魏云思的步伐,灭了烛台,扶着她朝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