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婢子是鲁氏从安和居里随手拨给她的,名叫草儿,最是木讷少言,常挂在嘴边上的就是一句,“姨娘且忍忍吧。”
吴柔香与鲁氏几次交锋都落了下乘,后来得了点拨,才想到了其中的关窍所在。
鲁氏是如何管束姨娘的,吴柔香且学着就是了,现成的先例在眼前,她还自己瞎琢磨什么呀?
前个说是要给姨娘庶女们裁剪冬衣了,鲁氏明面上说是节省用度,便用库房里的旧料给顶了,省下不少银钱。
吴柔香一见她这作风,便打算如法炮制。
可她一个新嫁女,私库里都是新衣料,哪来什么旧料子?
她为着恶心丁娇茹一遭,竟巴巴的回娘家寻了一批回来,都是些不时兴的花样,有些还泛着霉味。
吴柔香便用这些衣料替院里下人和丁娇茹都裁了几身,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料子再旧,也不是寻常下人们穿得起的,她们自然是感恩戴德。
可丁娇茹自视高人一等,自然觉得不快。
她那几身冬衣的料子虽还不错,可不是与翠桃一个料子的,就是与翠樱一个款式的,偏生还都是吴柔香的二等丫鬟!
这番做派,分明就是为了恶心丁娇茹!
丁娇茹娇声软语的对郑容岸吹了几句枕边风,却莫名被郑容岸一顿训斥。
“眼界低下,不堪大用!”郑容岸训斥丁娇茹的这句话传到吴柔香的耳朵里,可把她给乐坏了。
训斥完之后,郑容岸还难得的夸了吴柔香一句,说她节俭持家,用省下的银钱添了中公用度,连鲁氏也没话说。
丁娇茹知道自己这是往吴柔香的套里钻了,只恨自己思虑不周,吴柔香狡诈阴险。
“也不知她是打通了什么穴道,一下就精明了许多。”丁娇茹百思不得其解,却也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应对,不敢再像从前那般轻视吴柔香了。
丁茹娇过得不痛快,吴柔香自然是神清气爽,郑容岸来她房中次数也多了,只要她不犯蠢说错话,郑容岸与她偶尔也会谈一谈心事,夫妻情谊不说有了十足长进,总归是和谐了许多。
冬日愈近,吴柔香反倒是愈发春光满面了。
“说起来,那个小庶女的眼睛还真是毒,嘴也毒,几句就说到了点子上。”
方才送郑容岸上朝时,两人又好声好气的说了一会子话,现下吴柔香靠在软枕上,脸颊粉红,心情甚好。
“她合该为夫人您筹谋的,若不是你在佛堂出手帮了她那一遭,她姨娘那肚子,岂能安安生生的到现在?”翠织在旁道。
吴柔香哼笑一声,显然十分赞同翠织的话。
“不过也真是怪了,我那婆母和夫君的性子,竟都叫她摸得一清二楚。”
吴柔香想起那双明亮的眸子,不知为何,竟有些许她自己都未曾觉察到的惧意。
“庶女见惯人眼色行事,如何能不擅长猜度人心呢?”翠织的语气满是鄙夷,又惹得吴柔香一笑。
“原也不知我那婆母这样信佛,佛堂一事竟叫她忌惮这般重。我看西苑那个姨娘的胎相都稳了吧?她竟半点反应也无,莫不是真的纵容这个孩子诞下?”
吴柔香自己神清气爽,没有烦心事缠身,便又好奇别人的事情去了。
翠织又没在鲁氏跟前伺候过,如何得知她的性子?只能是囫囵附和了几句。
两主仆正在房里说着话,却见门扉上映着翠桃的影子,“夫人,东苑的九姐儿来了,说想跟您说说话呢。”
吴柔香有些纳闷,“九姐儿?她来凑什么近乎?”
翠织笑了一声,道:“定是知道夫人您后日要去高家吃席,厚着脸皮要来求您带着她一道去呢。”
吴柔香恍然大悟,嗤笑着很是不屑的说:“她可真是恨嫁恨的不行了,安和居那个也真够狠的,一句九姐儿体弱,便又生生耽搁了她一年,眼下真成个老姑娘了。我瞧着也不必谋什么出路了,就在佛堂当个修行姑子,替安和居那个积福,最好不过了。”
吴柔香这话很是刻薄,可偏偏全是大实话。
翠桃还立在门口等着回话,翠织便道:“打发了吧。”
翠桃领命离去,瞧见郑秧秧还立在门口,那单薄的身子,似在深秋的寒风中一只薄纸鸢。
不论是国公府还是吴府,庶出的姐儿皆是不作数的,翠桃早就惯了,也没什么怜悯之意,只道:“我们夫人有事,不得空见姐儿。”
郑秧秧本就没抱多大希望,只是真的被人回绝之后,心里还是像被灌了苦药一般难受。
她手里紧紧攥着要献给吴柔香的一枚玉锁,勉强维持住体面,在秋风中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