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让郑令意想要躲,她移了下眼睛,又遮掩般眨了眨眼,叹道:“虽说我嫁了人,自然也想好好过日子,可夫君不是我所喜爱的。姨娘和亲姐又都在夫人手里捏着,孰轻孰重,婆母一个旁观者,大抵也能看得明白。”
绿珠听了这话,心里五味杂陈,幸而她一直垂首不语,没有露出什么破绽来。
乔氏没有发觉那一闪而过的心虚,倒是真信了郑令意所言,满意的点了点头,见她额上红疹骇人,随即又想到鲁氏往自己身上泼的那盆子脏水,气恼的不知该做什么好。
这两家人本是姻亲,总是牵连着,鲁氏敢把脏水往吴家泼,是因为她根本就不在意郑令意,可乔氏却不敢泼回去,吴柔香可是国公府的儿媳啊!
“你这面上的红疹能不能好?”乔氏一开始恐也没想到自己会问这样一句话。
“大夫说话总有保留,可依着我家夫人的手腕,怕是难了。婆母能否行个方便,让我外出寻些名医治脸?”
若说乔氏先前还有落井下石的心思,如今却是没了。
鲁氏摆明推卸责任,吴老将军又对她再三怀疑,乔氏只觉心中怄得很,赶忙让翠珑给郑令意拿来了一个进出吴家的手令,盼着郑令意能早日把脸治好,自己不必蒙受这不白之冤。
郑令意拿着手令走出伶阁,恰遇上万圆圆迎面而来,艳衣粉面,珠翠满头,的确是个美人,却有些妆点过甚。
郑令意不欲多言,也不想与她有什么交集,福了福便想走,却被万圆圆抬手拦下。
“三弟妹好生无礼,半句话还没说便要走了?”
万圆圆睃着她的面纱,很想将其扯下来瞧个仔细,这美人破了相,到底是个什么模样,还能不能瞧出美人底子来?
“我已与长嫂见过礼,且嫂嫂这个时辰前来,大概是为了给婆母侍侍膳,我怎好意思耽搁?”
郑令意所言叫人挑不出错来,万圆圆性子肤浅,又没什么见识,虽是长嫂,可在这府里一向没什么地位。
本还以为来了个郑令意是个可欺负的,逮着机会便欺了上来。
没想到这一个小小庶女也敢这般对自己不敬重,身后的婢子又看着,她不免觉得颜面大失,不依不饶的说:“弟妹既然知道,就该留下与我一道伺候,怎么好意思先走了?国公府的家教便是这般无礼?!也对,毕竟只是个庶女。”
郑令意已经很不痛快,为求息事宁人,不惜自我贬损,
“嫂嫂好生糊涂,我这般面容如何侍膳,岂不叫婆母失了胃口?”
没想到万圆圆是个欺软之人,嘲弄的说了一句,“是么?”竟伸手便刮掉了郑令意的面纱。
“大少夫人!你这是做什么!”绿珠连忙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
郑令意面纱飘落,万圆圆总算是看了个痛快,还幸灾乐祸的示意身侧婢子来看。
“呦,这疹子还真是发得厉害呀。”即便红疹点点如星,也能看出郑令意五官标致,肌肤雪莹。
正因如此,才更添几分快意。
郑令意索性站着,也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万圆圆一圈,万圆圆被她看得浑身别扭,拢了拢衣襟,道:“做什么!”
郑令意弯眸一笑,半点没有自怜自艾之色,只是上前一步,掩唇在万圆圆耳畔轻道:“长嫂这一身的珠翠,加起来不过十两银子,全是充门面的劣等货色。怎么?以为我乃庶出就瞧不出来了吗?可长嫂不知,这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即便是国公府的婢子,也比你这乡野上来的泥腿子要有眼界。”
万圆圆乃是乔氏庶妹之女,其父不过是个偏京小小六品官,郑令意能说出这话来,显然是对万圆圆的出身了如指掌。
万圆圆颤声道:“你,你怎么敢……
“我敢。”
郑令意又退了一步,将面纱重新戴好,冷冷的看着万圆圆,道:“今日婆母心情很是不佳,你若敢赌这一遭,便去告状吧。婆母会替你出头?抑或嫌你惹是生非,更为厌弃呢?”
说罢,也不看万圆圆反应,带着绿珠便走了。
“真是荒唐。”绿珠转首看了看依旧呆立在原地的万圆圆,气愤道,“莫名其妙的欺上来,简直是个疯子。”
此时天已半暗,夜风少了温热之气,重拾春日的薄寒。
郑令意过了良久,才忽然道,“水鬼。”
绿珠缩了缩脖子,道:“姐儿说什么?”
“我说万圆圆是水鬼。”
这话叫绿珠毛骨悚然,黏得郑令意更紧,道:“怎么可能,这,她是活人啊,怎么会是鬼怪呢?”
见她吓成这样,郑令意的心情倒纾解了些,忍不住一笑,继而又叹了口气,解释道:“都说溺毙之人会成水鬼,没法子投胎转世,直到拖另一人下水,才得解脱。”
夜风幽幽,绿珠依偎着郑令意,见她目光悠远,声音空灵的道:“这万圆圆就是溺死在吴家的水鬼,想着若能拖我下水,她就不是那个最可欺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