榕溪学堂毕竟是在外头,不似林府的学堂是设在府里头的,又有高门大户庇护,世家小姐们总是矜贵的,怎能放心在外头的学堂里上学呢?
“虽说门第高的人家不会把女子送进去,但外头那些无官在身的富户倒有些意动,你也不必担心孙女史会没月钱收。”
夫妇俩沐浴完毕,闲着说起了话。
一个坐在书桌前,一个窝在被褥里,虽离得远,可气氛却很亲近。
“我才不担心孙女史会寻不到主家,她才学很好,我学了这么些年,连她的一半都没学到家。”
吴罚想起郑令意每每看罢自己的文章,偶尔的几句点评,虽还不至于一针见血,但总能看出长短。
“孙女史毕竟年长许多,阅历自该深厚些。你私下里自学成才,已经很好了。”
郑令意听到吴罚的夸赞,抿着嘴角笑弯了眼睛,十分可爱。
吴罚看着她的笑颜,心里如春日湖面,温暖而平和。
他起初想娶郑令意,因为喜爱她。
那,为何喜爱她呢?
因她与自己相似,因她能懂自己,也因她就像这世间的美好之物一般,忽远忽近的看着久了,总会生出想要占为己有的心思。
后来真得娶到了她,就像酿了许久的一坛子酒,终于可以启封了。
酒香浓郁的令人讶异,也令人生出近乡情怯之感。
他生怕哪里做得不好,便唐突了她,使她生厌,使她远了自己。
所以一直忍耐着干渴,小心翼翼的蛰伏着,等她朝自己走来。
吴罚只觉得,自己这一辈子的耐心都用在了郑令意身上。
他冷冽的面庞被烛光敷上了柔光,墨池一般的眼睛里全是静默的温情。
郑令意被他看得害羞,却不觉得害怕,只是将自己埋进松软的被褥里,又悄悄抬眸瞧他。
吴罚只浅浅一笑,一试一探,陪着她玩着眼神追逐闪躲的游戏。
“今日……
郑令意埋在一床软被里,刚说了两个字,又后悔的咽了下去。
吴罚没有催她,只是起身来到床边坐下,轻道:“今日怎么了?乔氏诘难你了?”
郑令意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委屈和后怕这两种原本被压制下去的情绪忽然上涌,郑令意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
“今日从伶阁往回走的时候,遇见吴永均了。”
只这一句,郑令意便觉吴罚背脊一绷,像是一个蓄势待发的杀敌之态。
郑令意有些紧张,生怕吴罚一个热血上涌做出什么事情来。
不过片刻之后,吴罚便强迫自己放松了下来,镇定道:“然后呢?”
“只是嘴里有些不干净,旁的倒没什么。”郑令意轻声道。
吴罚似是怕她有所保留,盯着她的面庞瞧了一会,才点点头,道:“知道了。”
听他这般镇定,郑令意心里有些纠结,不知道他是不在意,还是另有打算,便揪着他的袖口,道:“知道了是什么意思。”
此时的口吻,是她自己也未意识到的娇软。
吴罚藏住嘴角的笑意,忽得捏住郑令意下颌,在她唇上轻轻的一触,道:“知道了的意思,便是你以后不必再担心这人了。”
郑令意被他忽如其来的一个吻亲得有些发蒙,虽知这人平日里趁自己睡得迷糊时,也亲过不少次。
但在她清醒时还真是头一回,郑令意没有任何不快之感,只觉他的嘴唇冷冷软软的,倒是很舒服。
她咬了咬下唇,似是发痒,又不敢看吴罚的眼睛,只低头摆弄着自己的手指,道:“你要如何做?”
“都是些不光彩的法子,别听了。”
吴罚见她没有躲闪,心里一阵狂喜,面上却还得故作平静,只是忍不住伸手替她拢了拢耳畔碎发。
郑令意没有再问,只是道:“只要小心妥帖便好,不要闹大了,凡事都没有秋闱要紧。”
“我有数。”
吴罚知道郑令意在担心什么,他虽磨砺了这么些年,可心性未变,只是比起年少时,更善于伪装隐蔽。
说起秋闱,郑令意拍了拍吴罚的手,道:“今日乔氏还让我使法子令你少用功些,就是怕你秋闱得中,有了大好前程。”
“哦?那是什么法子?”吴罚故意道。
郑令意没想到吴罚会在这处毛病上纠结,噎了半晌,愣没能挤出半个字来。
见他偏首偷笑,这才回过味来,知道他是故意取笑,便佯怒的扭了身子不理他。
一室烛光盈盈,照得人心里敞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