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落针可闻,程氏沉默良久,才开口道:“什么蓝公子,不过是个读了几年书的酸儒,生了稍白净了些,竟就叫那没心肝的丫头看上了。”
“若是,若是有些才学……
郑令意还没说几个字,程氏便打断了,“国公爷眼光倒好,你夫君就不提了,便是挑的那许公子也不错,如今已经入翰林了吧?”
郑令意正想点头,却又觉得有些不妥,解释道:“姐夫是进士三甲,需得再考一番,他已然考过了,如今是庶吉士,日后还得……
程氏摆摆手,不在意的说:“这些我不大清楚,我只知他们皆上榜了。有了一份自己挣来的差事,那姓蓝的若有这等本事,也不会连考多年,却连个举人都中不了。”
听程氏这番话,并不是个全然短见的。
“那蓝公子的到底是怎么能够屡次与湘芷在温家相见?”
若是此人如此不出众,那又为何会与蓝家有联系?
程氏默了片刻,沉默时耷拉下的唇角,叫她看起来瞬间老了十岁,“湘兰再嫁的事情,你可知道?”
“略有耳闻。”
虽说是和离再嫁,到底是不光彩,郑令意只是知道温湘兰再嫁这件事情,但不知具体内情如何。
“都说女子嫁人要高嫁,可再嫁时,却不是这么回事了。成堆的嫁妆送到人家家里去,女儿还是要被人嫌弃。得了一个还不够,如今竟贪上另一个了。”
程氏说着,眸中流露出凄然的恨意来。
“蓝公子是湘兰姐姐的小叔?湘兰姐姐可知道这事。”郑令意震惊道,却也全然想通了一些关窍。
“她不知道,只晓得妹妹闯了祸事,叫我拘了。哼,蓝家二郎说我家哥儿学问好,要寄住些时日,以便时常问询,我便允了,岂料招进来一个祸害。”程氏可谓是后悔不迭。
“蓝家,怎么未曾听过,是什么官职?”郑令意道。
“小小医官世家,你不知也不奇怪。家中老父是个六品医官,如今已近年迈致仕了,湘兰的夫君是个七品医师。”
程氏再嫁女时,怕女儿受委屈,嫁妆只有多哪有少,郑令意心里算着医官的月俸,的确是少了些。
再者,加上那蓝二郎还没有个一官半职的,哪有什么进项,因贪慕嫁妆而勾引温湘芷,倒也说得通。
“湘兰姐姐低嫁之后,过得可好?”郑令意沉吟良久,忽道。
程氏似有些纠结,不知该怎么开口才好,半天才道:“好也好,温家大郎倒是个老实本分的,家宅中都是湘兰说了算。不好也不好,往日的交好情分全淡了,有个席面什么的请她入宴,旁人总是一副看笑话的样子,要么就是全然不把她放在眼里,哪有往日温家姐儿的风光。”
吴罚眼下虽也只是个小官儿,而吴老将军在朝上也只挂个虚名,但多少还有些人脉,当年也是官拜一品的大将军,自然胜过区区医官世家许多。
即便是这样,郑令意受到奚落的次数仍是不少,只看今日那些老奴的嘴脸便知了,可以想见温湘兰的处境。
“这些,湘芷可看在眼里?”郑令意道。
程氏看向堂下站着的这个纤巧女子,皱眉道:“我不曾让湘芷知晓自家姐姐艰难,她也不愿。”
“或许您应该这样做呢?”郑令意道。
“揭湘兰的伤疤警醒湘芷?”程氏声音打颤的说。
郑令意闭口不言,也难言。
许久,郑令意开口道:“过上几日,我若是想出了法子叫湘芷回心转意,夫人可愿让我带湘芷出去?”
程氏抬首看她,没有立即答应,只道:“你会带她去见蓝二郎吗?”
郑令意想了想,道:“说不定。”
程氏面上浮出几分怒意,道:“你这是在拿我作笑话?!”
“夫人,你这样多加阻拦,只会更让湘芷觉得自己的感情多磨多难,如那话本中一般曼妙绮丽,倒不如让她见了真面目,打破了幻想,也就好了。”郑令意冷静的说。
程氏初有几分拐不过来弯,细想想倒是想明白了郑令意的意思,只是不解道:“你同湘芷年岁相近,怎么心思全然不同呢?”
郑令意想起郑国公为人夫婿的作风来,只笑笑道:“温大人待您应该很好吧。”
这个问题令程氏稍有些无措,还是点了点头。
“见你们夫妻和睦,湘芷哪会知道这世上大多数的男儿,都是一副似铁一般的心肝呢?”
郑令意平静的说着,有一股酸涩从心底流淌出来,只有她自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