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恍然一梦酒初醒,人生最苦是别离(1 / 2)

我终于明白成长的意味了,当我坐在明镜前,看到自己的眼角漫出不经意修饰的成熟与淡然。

曾几何时,一双类似的眼是那样的明媚优美,深深地吸引着我,当我真正拥有它,我才发现,这是一种多么令人心痛的明媚。

我拿起木梳,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理着自己垂落肩头的云发,那如墨晕染的风华反衬出我惨淡的青春。

青春是什么?

青春是一个短暂而痴妄的美梦,当醒来时,它早已没入天边飘渺无踪的烟雾。

恍惚中,镜中显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却模糊而渺远,像被生生隔离于另一个世界的梦幻。我沉默地将披散的青丝束在一起,高高地挽了一个属于男子的髻,镜中的人亦沉默地看着我。

我的动作并不熟练,实在太久未梳过髻了。我生疏的将那些乖张的发丝拢好,曾经的好日子就这样随着我的双手抹平于岁月光洁的鬓角。

“阿薇……”身后那人终于忍不住开口。

我淡然回头,绽放出今生最姣好的微笑,道:“你来了。”

我没有叫他先生,再也叫不出。

他缓缓走过来,神情是说不出的萧索,和一种从未有过的茫然:“你要走了吗?”

我依旧是笑,心却微痛,道:“不错。”

他张口还要说什么,我伸出手指轻轻放在他的唇间:“你可千万不要挽留我,你还不明白我吗?我既然决定要走,你挽留也没有用。”

说罢,我站起来,心里竟升起一丝报复的快感。

从他身边走过的时候,他突然拉住我在衣袖中微微颤抖的手,道:“对不起,我昨晚喝的太多了。”

我怅然摇头,道:“人生难得一回醉,但千万不要醉的太深。一觉醒来,该醉的,不该醉的,总得一并清晰了才好。”

他拉着我的手却握的更紧,他望着我,问道:“你还会回来吗?”

我回头望着他,不知是什么滋味,幽幽道:“那么,你是想让我回来,还是不想让我回来呢?”

他迟疑着,半晌说不出话。

“呵,你不必说。”我失望地撇过头去,望着门外的山清水秀,目光悠远,淡淡道:“你说过,你只是在路边遇到一只折翅的雏鸟,顺手帮它扶正断骨,然而道法自然,人莫为之,这只鸟能不能飞终究还要看她自己。如今,这只鸟,终于要飞了。”

我已经明白,原来,最美丽的飞翔是要用坠毁作引子,这正是他教会我的最生动的残忍。我脱去他手掌的禁锢,漠然地向前走着。

“如果是这样,我宁愿永远折断你的翅膀。”

他清冷的声音重重敲击在我的心头,我不觉顿住身形,喃喃道:“太晚了。”

“不,不晚。”他接口道,“有些话,有些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我只想问你一句,你有勇气去面对爱情的灰烬吗?”

我霍然回身,悲声道:“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他接下来的话如行云流水,好像蕴藏已久的心事终于倾洒而出:“自从乌兰死后,我只觉山河寂寥,了无生趣。你数过夏夜里吹落的风声吗?你试过看着蜡烛一根根燃成灰烬吗?你看过天尽头的落日沉下又升起的光芒吗?我以为我余生都要就此度过,直到遇到你和小方。你们于冬尽冰融之际跋山涉水而来,恰如两朵最美的春花,让整座太鹤山都变得生机盎然。看到你,看到小方,我突然觉得每天都有许多事做,每天都充实悠然。习惯是一种可怕而又令人防不胜防的毒药,它能侵蚀一个人最顽强的意志,而你在我身边,却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

“可你实在太像乌兰,不是容貌,而是性情。我看不透你,看不透自己,我无法知道自己落在你身上的炙烈目光究竟是属于你,还是属于一个年少时远逝的梦想。我一直回避着,可你却一步一步的逼着我去抉择。昨夜,我恍然发现,那条曾经泾渭分明的界限已然轰然倒塌,分崩离析。无论是你,还是乌兰,我都无法割舍。可是,还有一些很重要的事,你并不了解。我们之间实在是隔了千山万水,我只恨不能早些遇到你,但人生没有第二次机会。我再问你,你有勇气去面对爱情的灰烬吗?”

我神情复杂地望着他,答道:“我有,但并不代表我会做。这是我作为一个女人的骄傲,你赋予我的骄傲。我是否应该感谢你的慷慨?感谢你把昨晚收回的东西再无私地重新给我?抱歉,我也有自己的难言之隐,我原本并不想把话说明白。刘基,究竟是你逼我,还是我逼你?”

刘基的眉眼寞落而哀伤,夹杂着一丝让人无法拒绝的热烈,他取下身上的佩剑递给我,道:“你不要说,我也不要说。这把青冥剑你拿着防身,你走吧,但你一定要回来。我在山里等着你,等你归来之时,我们再交换彼此的秘密。记住,这是你我的约定。”

我接过他的剑,苦笑一声,道:“你真是狡猾,根本不给我留有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