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生者死者(1 / 2)

三人哪里还坐得住,连忙跑到前厅,李贤正襟危坐在主位上,一脸肃穆,温怒在眉间纠结。地下里里外外地跪了一干府中之人,连王妃也垫着紫金的垫子跪在下首。但众人的脸色却是各异。

“臣妾恭贺王爷,王爷进封为雍王,领雍州府,是二圣天恩垂青,将来必是让王爷荣继大宝,我等……”

“闭嘴!”李贤声音不大,却极威严。吓得众人跪得更深,大气都不敢出。方才还光艳照人的王妃被一声唬了回去,在若干侧妃奴婢小厮面前,大觉颜面无光,惊得浑身瑟瑟,花枝轻颤。

李贤微微舒缓了眉头幽声道:“圣上天恩,尔等不可恃骄,今后行事更要轻言低语,务必谨慎,都下去吧。”

那一干人连忙诺诺应了,匆匆退了下去,只剩下远远站着的那三人。

蓝山仿佛看到盘旋在李贤头顶的低气压,那上面更有一个若隐若现的某个极度危险的高压,不知何时两股气压会演变成风暴。

四下里一时安静了下来。

李贤扶在赭楠雕花木椅上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终是惨然一笑道:“蓝公子,让你说中了。”

春夏之交的夜里最是寂静,春花谢了,夏花未开,秋虫更是尚早,连风都没有一丝迹象。看着金冠华服的王爷,蓝山不知该说些什么,或者什么也不想说,他突然觉得自己昨日的言语是如此的残忍,现在想来,似是刀刀割着这个无比尊荣的人,割开锦袍,露出那可怜的灵魂。

王勃耿爽,受不了这种颓然之姿,况且这气氛从李贤传到蓝山,仿佛一点一滴的渗透扩大,要侵漫了整个园子,窒得人无法呼吸。他大步走到雍王面前,一把揪起了李贤,任绣工精美的朝服在自己手中纠结。

“别让我看不起你!”他大声地喊道:“封王加爵,是好事就高兴出来,日后的事日后再想,愁眉苦脸的样子给谁看!”

被王勃震耳一喊,李贤回了神,眼中似有了光彩,他猛地抱住王勃,死死地,像是溺水之人手中的希望。头靠在颈窝里,双臂箍得王勃生疼。

王勃未曾料到李贤的举动如此惊人,想要扒开,却还是忍下了,他感到怀中人瑟瑟的颤栗,也感到那人全身重量的托付。轻轻叹口气,给这个置身夜寒中的人一丝温度。

“皇兄他……不见了。”声音极轻极低,但在幽静的夜里,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三人大骇。

前太子李弘早在一年前就暴病身亡,高宗亲自写了祷文,封其为孝敬皇帝,暂置在洛阳的冰窖中,只等恭陵修建好,便要入土为安,此番,怎么会突然失踪?又是谁需要一具冰冷冷的尸体,让这个不幸的皇子死后都不能安宁。

“弘是父皇最喜欢的孩子,也一直是我敬重的兄长,他那么仁德善良,温煦单纯……”李贤的声音似从极远的地方传来,声声撞击在每个人的心中,“那次家宴本是多么得其乐融融,父皇母后好久没有和我们一起共享天伦之乐了,显和旦一向都是家宴中最淘气的,太平小孩子的目光中只有快乐和幸福,弘总是很温柔的照顾着他们,那时我还能以皇弟的身份和他任性……”

王勃一下下抚着李贤的背,平顺他略略激动的情绪,肩上已有点点微湿。

“一杯酒,只要一杯酒,一杯漾在镏金玉盏中赤红的葡萄酒。所有的祥和在那一刻都灰飞烟灭了,弘倒下,没有声音,艳丽的血从他的口鼻眼耳中流出。合璧宫的绮云殿,我们小时候每天都去那里给母后请安,这一次,弘躺在这里却再也不肯起来了。任凭我们撕心裂肺的呼叫,他就是不肯张开眼睛,温润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