淋在身上的咖啡液渐渐冰凉，湿透的衣服贴在身上很不舒服，江晚意也渐渐冷静下来。

他正准备起身，突然动作一顿，转头直勾勾地看向窗外。

窗外只有行色匆匆的路人和道边的绿化，没有谁在看向这边的咖啡厅。

可江晚意觉得自己在被注视着。

这种被注视的感觉他很熟悉，浑身隐隐带来的颤栗和兴奋都让江晚意烦乱的心慢慢平静。

他单手撑着下颌，慢慢看向窗外。

尽管除了行人和绿化什么都看不到，江晚意仍旧看得津津有味。

他的小指划过唇边，直觉让他看向一个方向，缓缓眨了眨眼睛。

在咖啡厅对面的绿化后面，程锦栖正拿着手机拍照。

他完全不在乎周遭人的视线，正将手机里拍摄到的画面不断放大，凤眸透过平光镜，死死盯着镜头里的江晚意。

江晚意的小指在唇边一下下地滑动，眸光一开始还在四处搜寻，不过片刻便定格在了程锦栖所在的地方，冲着程锦栖眨了眨眼睛，又吐了下舌头。

程锦栖迅速按下拍摄键，江晚意半吐舌尖的模样便被定格在了手机里。

程锦栖的指尖轻轻点过屏幕里江晚意嫣红的舌尖，又连拍了几张照片，这才放下手机。

江晚意冲着外面吐完舌头，心满意足地起身，准备离开咖啡厅。

他走到一半突然被服务人员拦住，服务人员手里拿着托盘，上面摆着一杯咖啡、一块手帕和一张纸条。

“你好，先生，请等一下，这是那边那位男士让我送给您的……”

服务人员的话没说话，江晚意已经头也不回地走了。

放在平时，若是他有心情，没准会停下来看看，再认识一个新鲜朋友，可他今天的心思显然不在这里。

他离开咖啡厅，径直走向刚刚他看着的方向。

穿过马路，绿化后面空空如也，程锦栖已经离开了。

江晚意轻笑一声，抬头看向不远处的程氏大楼。

“虚伪者。”

此时程锦栖已经走进了程氏大楼，他西装革履一脸冷然，十足的上位者模样。

可就是这个衣冠楚楚的上位者，刚刚还躲在绿化后面窥视、偷拍江晚意。

江晚意没在外面多待，回到了程锦栖的家。

程锦栖是个工作狂，一般晚上九点前很少回家，但如果江晚意在他家，他一定会早早回来。

这次也是，程锦栖五点准时下班，到家时房子里已经没人了，江晚意故意在程锦栖回来前出去了。

不仅故意躲开他，就连微信也没有回。

此时江晚意已经到了清吧，黎醒和苗淼还没到，江晚意正在摆弄手机。

微信界面上，程锦栖问：

“晚意，晚上吃什么？我买菜回去。”

江晚意一遍遍的看程锦栖发来的微信，最后心情颇好的放下手机，没有回程锦栖的微信。

黎醒和苗淼到的时候，就看到江晚意笑得像只花孔雀，正拿着杯子大口喝酒，在江晚意面前，已经摆了好几只空杯子。

清吧人少，可就那么几个人，几乎都在观察江晚意，男男女女心思各异，看到江晚意来者不拒、疯狂喝酒的模样，更是露出跃跃欲试的神情。

黎醒和苗淼走过去坐在江晚意旁边，黎醒拿起一个空杯子闻了闻，皱眉道：

“江晚意，你疯了？不是找我们喝酒吗？我们还没来，你自己先喝了这么多？”

江晚意慵懒地趴在桌边，指尖在杯子边缘转圈，听到黎醒的话，随意指了指身后，说道：

“别人送的酒。”

黎醒回头看那群目的不纯的男男女女，更吃惊了。

“江晚意，你不是吧？玩这么大？”

比起黎醒的吃惊，苗淼就有点兴奋。

她要了几杯高度数的酒，说道：

“江晚意，你行啊，这么能喝，本来黎醒说来清吧我还挺不乐意呢，不过你要是这么喝，我肯定奉陪到底了。”

苗淼是个酒鬼，平时一直被黎醒管着，喝不尽兴，此时见江晚意这么喝，立刻来了兴趣。

黎醒搂了下苗淼，说道：

“淼淼，你悠着点，你可别跟着江晚意一起胡闹。”

话落他又看向江晚意：

“江晚意，你还因为程锦栖换微信头像的事生气呢？不是，你要真生气，你也换一个，气气程锦栖。”

江晚意听了，一个眼刀刮了过来。

“黎醒，你有什么毛病？我和程锦栖不过是朋友，换个微信头像有什么可生气的？还要我故意气他，幼不幼稚？”

黎醒差点没被江晚意这句话噎死，江晚意真要这么清醒，那之前在电话里跟他说的是怎么回事？耍着他玩呢？

难道之前说他黎醒和程锦栖不一样的不是他江晚意？

江晚意才不在乎黎醒什么反应，他正接过服务人员递过来的一杯酒，仰头一口闷了。

服务人员已经从一开始的惊讶到现在的麻木，在江晚意喝光酒后，顺势将托盘里写了联系方式的纸条放在了江晚意旁边。

在江晚意旁边，已经堆了好几张纸条，上面都写了联系方式。

江晚意漫不经心地看着那些纸条，拿起手机，一个一个的加，将他们全都加进微信里。

对方早就等着了，江晚意的好友申请刚过去，对面就已经通过了，不过片刻，江晚意的手机就叮叮咚咚响个不停，全是那些送酒的人发过来的搭讪。

江晚意看了眼，一个都没回。

黎醒是知道江晚意是个三分钟热度的人，他那些新鲜朋友都是这么来的，但哪次江晚意也没一下子加这么多人啊。

他狐疑地看着江晚意，觉得江晚意有些奇怪，但又说不上哪里奇怪。

苗淼可不管江晚意怎么了，她就想有个人一起拼酒，她一把扯开黎醒，举起酒杯跟江晚意干杯，瞬间干掉了几杯酒。

黎醒看着两个人头都大了，忍不住说道：

“江晚意，你可悠着点，到时候你们都喝醉了，一个淼淼就够我受的了，我可没办法送你回家。”

江晚意不在乎地说道：

“用不着你，我自己能回去。”

黎醒显然不信江晚意的话，这酒局才刚开始呢，江晚意就已经一身醉态了，等喝到晚上，江晚意能不能爬起来都是回事。

他已经开始后悔答应带苗淼来和江晚意一起喝酒了。

“不然你先给程锦栖打个电话？晚上让程锦栖来接你？”黎醒试探着说道。

醉醺醺的江晚意猛地放下酒杯，上一秒还满是醉意的桃花眼，下一秒就眸色凌厉地看了过去。

“不行，我不会给程锦栖打电话，你最好也别背着我给他打电话。”

这份凌厉只存在了一瞬，下一秒江晚意就懒洋洋地趴在了吧台上，让黎醒以为自己眼花了。

这江晚意，到底是喝多了还是没喝多？

苗淼又扯了把黎醒，瞪了他一眼，说道：

“喝你的酒吧，别人谈恋爱的事你少管。”

黎醒一愣，吃惊地看向苗淼，又看向江晚意。

别人谈恋爱的事？

谁？

江晚意和程锦栖吗？

他们真的是……

可惜江晚意不会给黎醒答案，苗淼也不会，两个人凑到一起，喝酒完全没有节制。

等到晚上八点，苗淼已经快趴到地上去了，江晚意也趴在桌子上，半晌没动弹。

黎醒看了看时间，说道：

“江晚意，我打算带淼淼回去了，你怎么办？”

江晚意拿起手机看了看，程锦栖没再发来微信，也没有给他打电话。

他干脆把手机关机，摇摇晃晃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那些对江晚意有意图的人还守在清吧，见江晚意要走了，立刻有几个大胆的人凑了上来。

一个满身香水味的男人走过来，抬手扶住了江晚意的腰，带着他一起往外走。

黎醒“哎”了一声，要追上去，被苗淼掐了一把腰。

苗淼挂在黎醒身上，醉醺醺地说：

“黎醒，你当江晚意傻吗？你最好别上去当灯泡。”

“灯泡？那人他根本不认识！”黎醒反驳，他眼看着江晚意和不认识的男人走了出去，还是没忍住扶着苗淼追了上去。

江晚意喝了不少酒，浑身软绵绵的，大脑被酒精侵蚀，明明该是醉意熏熏，却还保持着一种奇怪的清醒。

只是这清醒不足以控制他软绵绵的肢体。

身边扶着他的男人搂在腰间的手越来越放肆，江晚意垂着眉眼，黑发散落挡在眼前，也挡住了他满眼的厌恶。

但他没有挣扎，任由这男人扶着他一步一步往外走。

走出门外，男人招手拦下出租车，正准备把江晚意塞进后座时，身边的江晚意突然不见了。

男人慌忙回头，就见江晚意已经靠在了另一个人的怀里。

那人带着无框眼镜，看着斯文优雅却气势惊人，光是站在那里，就让男人心中涌现出了退意。

本以为今晚钓到一个美人……男人满脸不甘心，抓着出租车的门，一时不肯离开。

程锦栖搂着浑身发软的江晚意，终于肯施舍给那个男人一个眼神。

那个男人本来不想放弃，可在程锦栖看过来后，浑身一僵，等他反应过来时，出租车已经带着他离开了清吧。

他后知后觉地抹了把脑门，发现一手的冷汗，他突然有些庆幸自己没有色令智昏跟那人起冲突，不然很可能倒大霉。

那个人的眼神……看起来可不像什么法治良民。

被当成非法治良民的程锦栖正搂着醉酒的江晚意回到自己车上。

追上来的黎醒刚好看到这一幕，他看着程锦栖抱着江晚意上的那辆车，揉了揉眼睛，又揉了揉，没忍住骂了一句脏话。

“草！”

“那辆车是程锦栖的？没记错的话，我们刚来的时候，那辆车就已经停在那里了吧？所以程锦栖一直在外面等着江晚意？”

“这两个人在搞什么？”

喝多了的苗淼不忘嘲笑黎醒，然后彻底醉晕过去，差点带着黎醒一起趴在地上。

江晚意不知道黎醒拖着苗淼有多狼狈，他正枕着程锦栖的肩膀，舒舒服服地坐在后车座里。

光是靠着还不够舒服，江晚意蹭了蹭，脑袋顺着程锦栖的肩膀慢慢往下滑，即将滑进程锦栖怀里。

程锦栖却突然伸手，托住了江晚意的脑袋，帮他坐正身体。

江晚意缓缓睁开眼睛，把自己靠向了车窗，嘴角下压，显然有些不高兴。

他明明早就知道身边的人是程锦栖，却偏偏叫了别人的名字。

“赵先生，我们去哪儿？”

车内的光线很暗，程锦栖正明目张胆地看着江晚意，看江晚意下压的唇角，配合着他，说道：

“晚意，是我，程锦栖。”

江晚意的指尖在冰凉的车玻璃上乱画，语气冷淡地应道：

“哦，是你啊。”

“赵先生呢？”

“他走了，晚意，你想跟他去哪儿？”程锦栖顺势问道。

江晚意终于肯转身，他眯着眼睛看程锦栖，一身酒气也掩盖不住身上沾染的劣质香水味。

他喝了很多酒，说出的话绵软无力，偏偏要故作生气。

“我能去哪儿？去下一个地方喝酒啊，难不成还跟他去开房？”

“程锦栖，我又不是你，我不喜欢男人，也不是同性恋。”

程锦栖被江晚意怼了几句也不生气，只是应道：

“嗯，你不是。”

“你不喜欢男人，也不是同性恋。”

“所以我会跟你保持距离，不会让你不舒服。”

程锦栖说着，从车载冰箱里拿出一块蛋糕，蛋糕上洒满糖霜和奶油，还点缀着草莓。

又是草莓蛋糕。

江晚意盯着程锦栖递过来的草莓蛋糕，没有接。

明明程锦栖说得没错，可江晚意就是不开心。

程锦栖所谓的保持距离，就是不让他靠进怀里？

可他们从小到大都是这样的，朋友之间这样不是很正常吗？

江晚意醉醺醺的脑袋费力地思考着，眼睛却一直盯着程锦栖手里的草莓蛋糕。

“叉子呢？”江晚意突然问。

程锦栖眸光渐深，说道：

“叉子找不到了。”

“是吗。”江晚意模棱两可的应着。

他双手撑在座位上，摇摇晃晃地往前凑，低下头，直接在草莓蛋糕上咬了一口。

车子突然在这时颠簸了一下，江晚意躲避不及，奶油蹭在了他的唇边。

江晚意愣了下，卷长的睫毛缓缓眨动，像是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过了几秒，他才抿了抿唇，语带不满地说：

“这蛋糕不是你做的。”

程锦栖深邃的眸光落在江晚意沾着奶油的唇角，声音依旧冷清：

“下次给你做。”

“嗯。”江晚意应着，低下头又要咬蛋糕吃。

偏偏程锦栖突然收回手，导致江晚意一口咬空，酒后炙热的唇碰到了程锦栖的指尖。

江晚意抿了抿唇间的手指，后知后觉的坐直身体，看向程锦栖：

“锦栖，你在做什么？”

程锦栖将蛋糕放在一旁，突然靠近江晚意，被江晚意咬过的指尖缓缓抚过江晚意的唇角，抹下那一团奶油。

江晚意红唇微张，视线忍不住跟着程锦栖的指尖移动。

他看着程锦栖的指尖沾着奶油，正缓缓靠近他自己的唇边。

程锦栖是要吃掉奶油吗？

江晚意脑海里不自主地出现这个想法，他下意识舔了下嘴角。

程锦栖的指尖慢慢靠近唇边，却在奶油即将触碰上时突然收手。

他抽出纸巾，擦掉指尖上的奶油，声音平静：

“晚意，嘴角沾上奶油了。”

江晚意看着那团被程锦栖扔掉的纸巾，突然泄气一般蜷缩在座位上，把脸颊埋进臂弯里，不肯再看程锦栖一眼。

程锦栖也没再招惹江晚意，直到车子到了地方，司机离开，他才招呼江晚意。

江晚意到底是喝了很多酒，这一路上酒精发酵，导致他脑海里的清醒意识正逐渐离他远去。

“晚意，到家了。”

江晚意听到了，但没有动。

程锦栖缓缓靠近，又叫了一次：

“晚意，你睡着了吗？”

江晚意还是没动。

程锦栖看着江晚意不断颤动的睫毛，薄唇微勾。

他知道江晚意在装睡，知道江晚意在纵容他的靠近。

两个人的距离越来越近，江晚意甚至感受到了程锦栖的呼吸洒在了他的脸上。

程锦栖轻嗅江晚意颈边的气息，说道：

“晚意，你身上沾了别人的味道，一会儿洗掉好不好？”

江晚意不自知地咬住下唇，仍旧在装睡。

程锦栖撑在江晚意上方，看着江晚意咬住的唇。

“我当你默认了。”

江晚意还是没动，他的心正不经主人的允许狂跳不止。

程锦栖撑在江晚意旁边的手缓缓撩过江晚意的发，将他耳边的碎发撩开，露出泛着醺红的脸颊。

江晚意的身体正在微微发抖，一边颤抖一边等着程锦栖的靠近。

“晚意，很抱歉我喜欢男人，很抱歉我是同性恋，很抱歉我……”

程锦栖一边说着，一边靠近江晚意的唇，直到薄唇狠狠碾压上微张的红唇，将剩下的话隐没其中。

江晚意终于忍不住，双手紧紧揪住了程锦栖的衣襟。

他心跳如擂鼓，声音大到耳朵里都是自己的心跳声。

江晚意仰着脖颈，只觉得双唇又痛又麻，一路麻到心尖，眼尾泛着湿润。

活了21年都没什么烦恼的江晚意，第一次有了烦恼。

怎么办？

程锦栖不仅喜欢男人，他还喜欢我！

可我是直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