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三郎为首的启家人,对舵主的命令置若罔闻,启家不开口,堂前无人回话。夕阳余晖映红了粉墙黛瓦,残阳如血也映红了万菱的双眼。
万菱心底怒海滔滔,阶下所有人都看着自己,看着她堂堂一个舵主,连一堂的兄弟都使唤不动。
启家每一个人,眼里都透着不屑,透着理所应当的不敬,他们的眼神令万菱极度厌恶!
今天,因为启家,她受了多少折辱,受了多少窝囊气!
怕是连乡君的封号也不保!启家就是这样待她的!
挤兑其他堂口,目无帮规,逼死孤儿寡母,一个个屎盆子都往她这舵主头上扣,他们启家是吃香喝辣,好生得意
他们可曾为万家想过,那怕是一丝一毫!
没有!
他们没有想过,启文松贪财好利,好大贪功,伏虎堂各自为政,他们一个个都视她为无物!
“袁鼎邦!”万菱咬牙唤道:“廖史飞!”
“属下在!”二人上前,同声同气。
她目光冽冽,杀气毕现,沉声下令:“伏虎堂一众,目无帮规,为祸乡邻,按帮规仗打三十,逐出漕帮永不录用!”
“万菱!我爷爷救过你的命!”启三郎怒吼,随即又讽刺的笑起来,他挖苦道:“舵主,举头三尺有神明,你忘恩负义不怕报应么。”
“报应!你们把孤儿寡母逼上绝路的时候,怎么不想会遭报应!”
“逼得一个病重老妇投井的时候,怎么不想报应。”万菱连番追问,冷笑数声,失望透顶的看着启家人,是了,启家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信义堂!持正堂!”
“在!”与万菱同侧的弟兄一呼百应道。
“执行帮规!”她掷地有声的决断。
万菱语毕攸地转过身,不忍去看兄弟相残的画面,她颤抖的拳头藏在袖下,作为万家的女儿,父亲唯一的血脉,万菱从小就告诉自己,要成为父亲那样的人,今天,父亲若在世会不会责怪她管束不利,会不会斥责她把好不容易得来的封号付诸东流,会不会以她优柔寡断的性子为耻。
父亲会后悔么,后悔生了一个不堪大用的孩子。
后悔把漕帮,万家交给她。
“舵主?”关怀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万菱倏然睁开眼,撕打怒吼声灌入耳中,她心里像扎了一根倒刺,风吹草动都扯心扯肺的疼,万菱忍着不适,抬眼朝那人看去,一个书生意气的青年,正一脸忧心的看着自己,她干哑地问:“袁三当家,有什么事。”
袁鼎义愣了愣,张嘴数次才有声:“舵主,借一步说话。”
“你带路。”
万菱走到穿堂,身体已经吃不消,她心力交瘁急寻了一张椅子坐下,强打精神听袁鼎义说话,袁鼎义给万菱倒了一杯冷茶。
他放下茶壶后,说:“舵主,堂主去县衙了。”
“恩,我知道了,为何伏虎堂不退?是出了什么事么?”万菱呷了一口茶,凉了些,她握着茶盏,心想——威武堂的兆远奎油滑又识时务,小鱼要说服兆家不难,至于启家僵持的原因,恐怕和自己有些关系。
袁鼎义清了清嗓子说:“舵主,你还记得天保三年,发生的事情么?”
“记得,我负气出走,还失足落水,被启老堂主救起。”这也是自己多年来对启家一忍再忍的原因。
“这事,恐怕并非启老堂主所言,属下去问过当年照顾舵主的老乳母,乳母记得舵主落水是在天保三年,小雪那天晚上,乳母告诉属下。”袁鼎义顿了一下,继续说:“虽然当时天色昏暗,可她肯定把舵主踢下去后又救上来的就是启老堂主。”
“你可有证据!”万菱目光如炬,死死盯着袁鼎义,他不是道听途说之辈,她也记得被启老堂主救起后,不久便看到乳母寻到岸边,如果乳母看到了经过,却畏惧启老堂主不敢声张,也是说得通的,可启家为什么要杀她,理由呢!
万菱心思千回百转,直到袁鼎义把两份污渍的货单拿出来,摊开在桌面上,她垂目仔细读,天宝三年十月廿四日,赤麂七只,廿六日一只死于水土不服,剩下六只,廿六日就是她落水的那晚。
她捏着单子问:“是什么意思。”
“舵主,启老堂主谎报死赤麂一只,其实是杀了吃,廿六日,据属下推测启老堂主是去林子里毁尸灭迹,而舵主你当时负气出走,恰好经过。”袁鼎义娓娓道来,声音轻柔缓慢,万菱仿若被指引,慢慢往记忆深处走,她当时路过树林,听到了有人挖坑的声音,以为是鬼所以赶紧往外跑。
温柔的声音还在继续:“舵主,在南晋屠宰赤麂,是诛三族的大不敬之罪,十恶之一。”
“所以启家老爷把心一横,推我下水,尔后又听到岸边有人声靠近,为洗脱嫌疑才跳下河救人。”万菱恍惚间,把故事串联起来。
袁鼎义点点头:“堂主本想用赤麂的事,逼启堂主去县衙磕头认错,可启堂主说他爹与舵主有救命之恩,堂主有本事就让您压着他们启家上下去衙门。”
“呵呵。”万菱狰狞的冷笑,低咆道:“启家好得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