菡萏进门先笑,她本来长得就娇美,这一笑就如那院儿里的开的妖娆的晚香玉一般,点翠不觉得又有些眼晕。
“听说你要去西院儿厨房?”菡萏轻轻问道,眼里若有光。
点翠苦笑,今夜都是来问西园厨房的,这次自个儿被发配,全前院儿的人都知道了?遂道声惭愧:“确有此事,菡萏姐姐可有何要交代的?”
菡萏用汗巾略略掩了嘴角,笑道:“交代可不敢,是有事相求。”
有事相求?点翠不解,却听菡萏道:“打你一来,我便觉得你合了我的眼缘,此次去了西院儿,只求咱们还能常相往来。”
没想到今世我竟还这般受欢迎,点翠苦笑道:“这算什么相求,还未及谢上次姐姐为种花儿之事与我解围,即便我去西院儿,还是住在此处耳房不便,以后空了我便还时常去找姐姐玩。”
菡萏脸色一白,嗔道:“你个木头,我是说等你去了西院儿上工,我便去找你玩,你说到底可不可以!”这话显然是恼怒了似轻吼出来的一般,说完菡萏羞红了脸。
点翠一愣,又一寻思,那西院儿厨房左右不过是个厨房,自不是个好玩儿的去处,若荷要去,菡萏亦要去。
呵!点翠灵机一动,这怎么忘了,那西院可是少爷们居住念书练舞之地啊。菡萏作为西院儿大少爷的丫鬟,白日里自是可以在院儿里面伺候,却是不能随意出了院门,因着少爷们习武念书之地还有几个外男不说,大少爷不似二少爷,是个规矩极严之人,这世上除了大小姐,旁的女子即便是是他的亲娘邬氏,他都不见表现的多热情,还不必说是下人丫鬟,那就更进不得身了。
而作为西院厨房烧火丫头的点翠,就不同了,除了有机会给少爷们端汤送饭,少爷们上来雅兴,经常当场烹制食物,便少不得叫几个厨房的丫鬟近前。
点翠知晓了菡萏的意图,心中是不愿她借着看自己的引子去接近大少爷的,前世她如愿做了大少爷的妾,搅得家中不宁,她自是不愿这世再有那般的事情发生。
菡萏见点翠迟疑,也不恼,从袖中抽出一方银红撮穗的绣落花流水汗巾儿塞到点翠的手中,这菡萏姑娘出了一副好相貌,还绣的一手好刺绣。还没等点翠推辞,她便笑嘻嘻的出了门去。
待她二人先后面色绯红的离开,点翠不禁哭笑不得,自己这是去受罚的,又不是什么光彩之事,这人一个个的凑上来,着实令人无奈。
第二日,点翠早早的去了西院儿厨房,做个烧火丫头,本不是她的心愿,但吕嫲嫲亦说了,万事都得徐徐图之,西院儿里见不到夫人,二位少爷可是轻易便能见到的。
点翠前世并未曾去过西院儿,也并未有到厨房做活这一遭,是以对那边的人亦不是怎样熟悉,只知道西院儿厨房里有个膀大腰圆身形壮硕的管事儿叫做邢大娘。
归府西院儿,有着河南府里最名贵的一棵参天梧桐树,此树名贵,很大原因是它的古老,年岁久远,枝干遒劲参天耸立,粗约五人合抱,到了夏树下遮天蔽日,归老爷便索性在下面修了个练武场来给自家的子弟。
大梧桐树以南是几个独立的小院儿,左右两个正院是府中二位少爷的住处,其他则是寄居在此的其他公子少爷的住处,大梧桐树以北则是学房、书房、棋房、茶室,再往北便是一处不大不小的花园儿,花园儿里有假山鱼池凉亭,仍种得数棵梧桐,花园儿里少娇艳妖娆的花儿,大多是腊梅、君子兰、修竹墨菊之类,此处花园亦是老刁头的管辖之地,不过近日里新来了位公子,却对这些园艺粗使活计颇感兴趣,空了便会来此找老刁头讨教一二。
过了花园儿,再过游廊抄手,最北边儿则是西院儿的厨房之地,厨房屋后亦是一棵年纪不小的梧桐,除了这棵梧桐,尚有一口井、一圈儿篱笆,篱笆里种些时令的瓜蔬,常年种着葱韭辣子芫荽等调味儿小蔬。
偌大的归府,各个院子的厨房,每日早晚自有人准点送来当日最新鲜的蔬菜,最肥嫩的鱼肉,哪里还用的上自个儿栽种打理……这般田园之趣,在府中别处是少见,这围起篱笆种瓜种豆则是二少爷的注意,二少爷幼时曾跟随娘舅游历,与人情风物之上,自是有些与众不同的见解。
点翠和小梅,被引着四处转了转,接着被提点了几句,无非是无吩咐莫要过了那道抄手游廊去,惊扰了府中少爷与诸位公子哥儿,不必通报大夫人,邢大娘这里直接就处置了她们。
说是烧火丫头,自不能是只管烧火,刷锅洗碗、摘菜切肉、去鱼鳞洗鱼肚……末了趁着厨子歇息的空了,还得收拾洒扫,一身儿干净粉白的罗裙比甲上难免时时沾了脏污,发丝稍有散乱,但若是被管调度看场子的邢大娘看了,立时便是劈头盖脸一顿责骂。
一连一个月,又脏又累的苦活计都做了个遍,里里外外不停歇简直形同劳役,哪里还有半丝在大小姐院儿里的清闲,小梅已然快要过不去了,也没了心思找点翠的茬儿。
至于点翠呢,打小儿在钱老四家的手底下,喂猪养鸡,挑水种菜,烧火做饭,洗衣扫地,推磨碾米……哪有不能,哪有不做。反而是自打进了这西院儿厨房,虽脏活累活的做,邢大娘时常黑脸也好、看到不虞的大声责骂也好,却不曾真的动用一丝私刑,更不曾在吃食上苛待与她,一段时日接触下来,后面对着点翠则脸色上愈加和善和打心眼儿的喜欢起来,见着小梅老找事儿便远远的将其遣开。
点翠自来此后是吃的饱,穿的暖,睡的足,想的少,反而就胖了一圈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