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伯年眼中闪着泪花,有生之年能找到妹妹,又亲眼瞧着她嫁人,这是他以往想都不敢想的。看着明艳照人的妹妹,归伯年又仔仔细细将红盖头与她盖上。
“吉时已到,请新娘子去上房叩拜双亲。”外面喜婆喊道。
归伯年蹲了下来,点翠道这会子还不用背呢。
按规矩都是叩拜完双亲,要出门了才由兄弟背上花轿的。
“你便让你哥哥的背着吧。”邬氏拭了拭眼角,年哥儿小时候,最喜欢背着他妹妹满府里玩儿。
点翠依言,乖乖的伏上大哥的背。
如今已经做了爹爹的大哥,他的背比以前愈发的宽厚了,点翠只觉得温暖又安全极了。
上房那边,袁知恒已经到了,在等候,瞧见归伯年背着点翠过来,只是微微一怔,随即赶紧上前迎接。
一双新人拜过了老夫人,拜过了父母双亲。
又拜过了两位兄长、长嫂卢曼,归伯年面色坦然受了,尚且不忘拿眼警示袁知恒,袁知恒自是知道他的意思,甭管他袁知恒在外头多么疏狂多么不羁,在大舅哥归伯年面前他自是都得老老实实规规矩矩,正色一揖到底,算是他的承诺。
归仲卿倒是得意的很,以往他可得唤袁知恒为袁大哥的,如今自己可也是他的舅兄了,想着便又挺了挺胸膛。
袁知恒正儿八经唤声舅兄也对着他一揖,归仲卿顿时朗声大笑,笑到邬氏狠狠瞪了他一眼方才收敛。
拜过了至亲,又拜其他亲友。
“翠姐儿这嫁衣,当属这京城独一份啊。”大伯母啧啧称奇。
前段日子虽然她因着自己女儿的事,怨怼过点翠,可今日不同往日。眼见着三弟家一改多年的颓势,节节攀升,先是与都御史家的嫡女结亲,又是长子高中,上头任命的职位也不差,如今女婿竟还是状元郎。
如今这京城,能一夕之间大放异彩也就这归三老爷家了。
“大嫂还是一贯的好眼力,”连氏笑道:“这嫁衣是将着刺绣与累编手艺合在一起,将金丝银线合着那等罕见的红宝石累编在上等胭脂大红色杭绸之上,只要是到了有光亮的地方啊,这浑身都会散发出耀眼的光芒来,还有这凤冠就更妙了,可惜被盖头盖住了,不能然咱们好生瞧一瞧。”
连氏说话做事周到,见大夫人开口,便也不好不搭腔,可王氏性子直,与邬氏是手帕交的交情,自是知道这大嫂与她那宝贝女儿做下的事来。只冷哼一声,扯了连氏的袖子上前与新郎新娘说话儿去。
拜过了众亲,送亲的乐声响起,归家这边送嫁的礼队加上陪嫁的丫鬟婆子小厮亦都严阵以待。
归伯年再次背起妹妹来,一步一步朝花轿走去。
“嫁了人之后,便不再是小孩子了,有些事心中要有打算。恒哥儿他虽然比你年长,但有时难免也会意气用事,孩子心性,他性子又孤傲……你二人以后朝夕相对过日子,若是有不痛快的,便回来,大哥养你。”
归伯年边走,边轻声说道。
今日是妹妹的大喜之日,他本该同旁人一眼,说些吉利喜庆的话儿,可他分明说不出来,袁知恒的性子他默默的瞧明白了,自家妹妹是什么性子,他大约也知道。
袁知恒外面瞧着能力才干,拿点翠当个孩子一般的曹心宠惯,可他自个儿内里还是个孤傲的孩子呢;他妹妹点翠外头看着是个乖巧温顺的孩子,可内里也有自己的执拗坚持。
“大哥放心吧,妹妹知道为人妇与为人女有大不同,但是老师……袁公子他不同于旁人,想来不需要那么辛苦的。”
袁知恒一向不喜欢她做那等没有见识的深宅妇人,也从不拘束与她。日后二人可亦夫妻亦师徒,不求举案齐眉,成为世人眼中的楷模,但求日子过得悠然自得。
眼看着便到了轿前,归伯年轻声道:“妹妹说的对,要紧的是日子过得开心快活,只要妹妹过得好,家里人也就放心。”
在红盖头里面的点翠嘴角翘起,面上是幸福的红晕。
送亲队伍缓缓而起,从归府有序而出,抬礼的有二人抬,还有四人抬,沉甸甸的,一担担、一杠杠都朱漆髹金,流光溢彩。
金银珠宝地契,四季衣裳鞋履,头面首饰,古玩字画,熊狐皮毛,稀罕物什,床桌器具,箱笼被褥,琴,剑,悬瓶,桌屏,香珠,绣帕,漱盂……
除了这些,光布匹就有十台。宫锦二十匹,蜀锦二十匹,夹缬二十匹,绉纱二十匹,彩绫二十十匹,杭州织的上等花色绸缎十匹,其余素锦尺头共四十匹。另有两匹鲛丝,两匹鲛缎是二哥归仲卿的添妆。
浩浩荡荡,连连绵绵,这方是真正的十里红妆,风光送嫁。